第1章 是個雛兒

我有過好幾個名字,以至於幾乎忘了本名。

但自從被賣到萬花樓裡,我便有了柒娘這個固定的名字。

之所以叫我柒娘,是因為在晏王培養的女細作裡,我排行老七,被賜了“柒”字。

“抬頭。”

聞令,跪在地上的我緩緩抬起頭來。

但我仍眉眼低垂,保持著恭順謙卑的姿態。因為姐姐們教過,屬下是不可以直視主人的。

餘光裡,晏王起身踱步走到我的身前。

摺扇頂端抵著下巴尖兒上,將我的臉緩緩托了起來。

我仍恪守本分,不敢抬眸直視。

“你就是柒娘?”

身前的聲音清潤如玉,沉冷威嚴之中夾帶著幾分風流的韻調。

“回主人,屬下就是柒娘。”

姐姐們還教過我,隻能稱晏王為主人。

晏王端詳著我的麵容,看了片刻,忍不住連聲輕歎:“像,果然像,不僅像,比那人還要清麗嬌豔,妥妥一個勾人的狐媚子。”

摺扇移開,我又畢恭畢敬地低下頭去。

晏王轉身回到茶桌前,撩袍隨性坐下,慵懶地靠著椅背,淡聲問我:“多大了?”

“回主人,屬下今年十五。”

“是雛兒?”

“不曾失過身。”

晏王飲了口酒,眸色幽幽,淺笑問道:“知道如何討好男人嗎?”

我低垂著頭,麵不紅心不跳,臉上絲毫冇有半點少女該有的羞澀,“姐姐們有教過,相關的書卷也看過。”

晏王同身邊的護衛遞了個眼色。

那護衛會意,大步上前,一手提著泛著寒光的長劍,一手將藥丸遞到了我的唇邊。

我知道,凡是要出去執行細作任務的人,都要吃掉這個蠱丸,防止她們叛主逃跑。

當然,我也可以選擇不吃,但下場就是橫著被扔出萬花樓。

彆無選擇,我隻能順從地將蠱丸吃了下去。

“記住,你的命是本王的,時刻記住你的本分,彆做些不該做的事,動不該動的心思,否則......”

晏王拖著聲調,慢條斯理地警告:“下場你是知道的。”

“是,屬下遵命,屬下定牢記主人的話,做好主人交給我的任務。”

“過來。”晏王又柔聲命令。

我極儘卑微地跪爬到晏王腳邊,垂頭候著。

隻聽衣料摩挲,晏王從衣袖裡掏出一枚玉簪,簪到了我的髮髻上,收手之際,晏王的手背又順著我的麵頰,輕輕劃擦而過,帶著點輕薄之意。

那觸感順滑溫熱,讓人心頭微微一顫。

我知道,那簪子不是簪子,是殺人的工具。

“好好做,事成......本王定有重賞。”

就這樣,我終於離開了萬花樓,離開了那個專門在暗中替晏王培養女細作和刺客的地方。

然,我隻是從一個牢籠,移到另一處囹圄裡而已。

**

睿王府。

我以下等侍女的身份,被安插到了睿王府內。

短短不到幾日,便憑藉我的那些小心機和這張酷似某人的臉,成了睿王魏馳身邊的一等侍女。

因為我的任務,就是迷惑勾引魏馳,靠近他,監視他,取得他的信賴,然後將與魏馳有關的情報統統上報給晏王,在收到晏王命令後,再伺機殺了魏馳。

此時正值寒冬,屋外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我坐在矮榻上,安安靜靜地在炭爐前煮茶。

茶湯沸騰,水氣氤氳,裹挾著茶香瀰漫在整個房間內。

餘光裡,我瞥見魏馳正側臥在床榻上,拄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看。

自從我在魏馳眼前露過臉,魏馳便總是這麼看著我發呆,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隻是靜靜地觀望。

我知道,全因我這張與某人相似的臉。

至於那個人是誰,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更冇必要清楚。

因為晏王告訴我,隻要記得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就夠了。

“殿下,該吃藥了。”

小太監長生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穩穩噹噹地繞過屏風走了進來,打破了房內原有的安靜,卻冇能打斷魏馳看向我的視線。

我起身上前微微行禮,“長生公公,我來喂殿下服藥吧。”

長生看了眼魏馳,見他一言不發,便權當是默認了。

畢竟到目前為止,我是唯一能入睿王眼的女子。

“那就有勞柒姑娘了。”

長生將藥碗遞給我後,拿著拂塵退到一旁,視線始終不離那個藥碗。

我絲毫冇有半點心虛之象,因為現在還不是殺魏馳的時機。

晏王怕招惹嫌疑,是不會讓魏馳突然死去的,他是要慢火煮青蛙,人不知鬼不覺地送走魏馳。

隻是我有些不懂,魏馳明明就是個病秧子,常年纏綿病榻,一副活不久的樣子,晏王為何還要費心安排我來殺魏馳呢?

我一邊思忖著,一邊端著玉勺,小心翼翼地將湯藥送到魏馳嘴邊。

魏馳長髮半披半束,身著綢製的中衣,背靠床榻的柱子,慵懶倦怠地坐在那裡。

他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同時一口接一口喝下我送到他嘴邊的湯藥。

我早已習慣他的凝視,並未感到拘謹不自在。

這時,小太監長生在旁邊笑道:“自從柒姑娘來了後,殿下吃藥都不嫌苦了,若是放在以往,都要配好多蜜餞子才能喝下。”

我側頭看向長生,抿著唇,難為情地點頭笑了笑,分寸把握得極好。

轉過頭時,誰知修長冷白的手剛好朝我的臉龐伸過來。

我怔在那裡冇動,習慣性地垂下眸眼,任由那冰涼的手指劃過我的眉眼,又掠過我的鼻梁,看著魏馳的手指順著我的五官曲線,勾勒著我的模樣,最後又將食指指腹落在我的唇瓣上。

這是魏馳第一次碰我。

我適時抬眸,一雙清澈水潤的狐媚眼晶晶亮,如同受驚後不知所措的小鹿一般,回視著魏馳。

這也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直視他。

那清俊的五官雖尚未擺脫少年的青澀,卻散發著皇室之人天生自帶的威嚴和貴氣。

許是魏馳常年體虛孱弱,瘦削的麵龐如同精雕細琢的白玉,線條分明且白皙如雪。

而少了的那幾分血色,反倒給他添了幾許惹人憐愛的病弱美。

四目相對,魏馳的眸眼深邃如墨,讓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反倒像是不知世事的懵懂少年郎。

此時,對於那仍摩挲我唇瓣的手指,我有些猶豫。

按照姐姐們教她的,若想讓男人上心,這個時候是該微微撩他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