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隻衛知韞一人,依舊跪在原地,不聲不響。

她察覺到寧王殿下向自己走了過來。

不多時,便看見他一雙黑色雲紋靴子,映入自己的眼簾。

“這便是衛大小姐自個兒選擇的婆家,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是衛知韞嫁人之後,第一次和寧王殿下見麵,果然和記憶裡一樣,他總能找到機會諷刺她,挖苦她。

前世今天,他也來過孟府。

但今天的事情,在前世冇有發生,而她那天外出經營店鋪了,並不在府上。

因此,前世今天,她和他冇有遇見。

這會兒,她覺得寧王的嘲諷很有道理,這就是她自個兒選擇的婆家,確實不過如此。

因而,她冇有吭聲。

“起來吧。”寧王似乎不耐煩她跪著。

衛知韞便站了起來,依舊低眉順目。

寧王擰眉看了她一會兒,才從小廝手裡拿來一個紫木匣子。

“這是你大哥托本王給你送來的。”

孟家三人等人頓時愣住!

所以,今天寧王殿下親自登門,不是為了給他們主持公道。

反而是給衛知韞送東西的!

他們心裡既震驚,又憤怒,氣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可在寧王跟前,他們卻不敢造次,隻能乖乖地趴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多謝寧王殿下。”

衛知韞接過匣子,便將其打開了,裡麵有一封信。

是大哥的字跡,先是問了她好,再是說他得陪著太子外出一段時日,大概要很久才能回來。

再下麵便是:“你與長策情深意篤,甘願嫁入孟府守著他的牌位過一生,大哥也理解你。

“隻是長策已不在人世,你生活在孟府,便是水深火熱,那昱大爺是不成器的,一家子老小都要你養著,實在辛苦。”

長策,是孟珩的字。

衛知韞繼續往下看。

“若是太勞累,便叫他們自個兒也想想辦法度日,你不必太為難自己,累壞自己的身子。爹孃很是心疼,你也知道,娘為你幾乎哭瞎了雙眼……

“罷了,大哥知你定無法放心孟府老小,便是累壞自己也甘願。但大哥不忍心,便贈灼灼一支簪子,可換銀子度日,但願灼灼少操勞些。”

灼灼,是她的小字。

唯有家中人這樣稱呼她。

衛知韞的眼淚落下來。

但她還是看清楚了下麵的字。

大哥還寫著:“這支簪子是太子賞賜,並未花大哥什麼錢,灼灼且放心用著。”

再下麵便是大哥的落款了。

衛知韞撫摸那支玉簪,觸手生溫,可見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價值千金。

衛知韞抹掉眼淚,將匣子關上,遞給月見收著,才道:

“殿下一路過來辛苦了,請移步正廳喝杯茶水再走。”

忽然,豆大的雨珠滴落下來,月見緊張地說了句:“夫人,下雨了!”

衛知韞臉上也出現了慌亂之色。

“殿下,請移步正廳,民婦有要緊事失陪片刻,稍後便去給殿下請罪。”

不等寧王開口,衛知韞已經拉著月見迅速跑掉,彷彿身後有十萬追兵。

寧王盯著衛知韞快步離開的背影,眸中隱隱閃過一絲慍色。

沉思片刻,他遞給小廝一個眼神,便也跟著大步離開。

小廝會意,即刻對著孟家三人,道:“殿下駕到,爾等未曾遠迎,是為大錯。”

孟家三人再次愣住,他們也不知今日殿下會來,如何遠迎?

小廝又說:“殿下到了府上,爾等患疾的患疾,染血的染血,也不懂得避讓,竟如此衝撞殿下,實在不可饒恕!

“就罰你等在這雨中跪著吧,什麼時候天黑什麼時候起來。”

孟家三人如遭雷擊,腦子裡嗡嗡的一片空白,心中更是陣陣抽痛。

本以為來了救兵,結果卻是這樣的下場。

他們全員帶傷,又慘遭如此刺激,很是錯愕了一陣,哭都哭不出來。

等小廝跟著寧王走後,他們纔敢撲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

……

卻說衛知韞一路跑回非雲閣。

雨太大,她整個人都濕透了。

回到房間裡,她立即撲到窗邊去把窗子關了,伸手要拿檀木筒裡的畫作時,猛地頓住,怕渾身的濕漉毀掉畫作。

“夫人,帕子。”

她接過月見遞來的帕子,擦拭臉上手上的水,又換了身衣服,才小心翼翼將那幅畫作拿出來,放在桌上慢慢地展開。

“還好隻是濕了邊角。”月見拍著胸口,一副後怕的口吻:“若是再來晚一些,隻怕這幅畫要毀掉了。”

畫作邊緣沾上些許雨水,泛起微微的褶皺。

衛知韞彎腰在書桌前,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將褶皺慢慢壓平。

月見在旁邊說道:“夫人自嫁入孟府以來,便將這幅畫帶在身邊,睡前總要看上一次,夜裡才能睡得舒坦。幸好畫作無礙,否則夫人定要傷心了。”

衛知韞道:“是我的錯,竟將這幅畫放在窗邊,惹得日曬雨淋的。”

褶皺被壓平了,她又細細地吹著,試圖將它吹乾。

良久之後,她發出一聲歎息。

“這幅桃花圖,是寧王殿下四年前所作,是我當年魯莽不懂事,將畫作搶了來。今日寧王殿下到府上,我本該將畫作歸還,可惜它被我弄濕了。”

言語中,無限哀傷與自責。

寧王殿下突然大踏步進來。

衛知韞立即擋在書桌前,驚訝地看著他。

“殿下……怎麼,怎麼進來了?”

“是不是想說,本王不該闖你院子?這不合禮數?”寧王哂笑著,以摺扇將她撥到一邊。

“聽聞你這裡藏著本王四年前的畫作,本王瞧瞧,可是真的!”

衛知韞被迫讓開,寧王看見了桌上那幅畫,過往的記憶忽然湧上來,他喉結上下滾動著,深邃的眸子裡似乎藏著一片海,海浪翻滾,被他生生壓下去。

還記得,這幅畫,一筆一劃,都經他細細思量。

即便過了四年,他依舊清晰記得自己當時作畫的心情。

隻一眼,他便確定,這畫是他親手所作。

許久許久。

寧王才啞然開口:“本王以為,以衛大小姐的作風,定會將此畫扔入火中焚燒殆儘,不曾想,衛大小姐竟藏至今日?”

看向衛知韞的眼神,帶著嘲諷。

“衛大小姐總不會要告訴本王,你是因為欣賞本王的才華,才搶走了本王的畫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