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拎著五斤沉甸甸的小米,周東北走出爺爺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周國柱冇問他三角兜裡裝的是什麼,他也冇敢說,更不敢給老爺子留下半兩。

剛叮囑完自己要走正道,結果就變出這麼多糧票來,不削自己是不可能的!

不遠處那輛新鳳凰不見了,不知道是主人騎走了,還是丟了。

捏了捏棉手套裡麵的523塊錢,心頭湧過一股暖意,這老頭,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其實自己早就想好了對策,如果爺爺就是不同意,就把自己爹欠錢的事情說出來!

可萬萬冇想到會如此順利。

想一想,估計不是自己說動了他,而是他很清楚他那個敗家兒子什麼樣兒,靠工資這日子肯定冇法過了......

自行車丟了,隻能腿兒著回家。

路過加工廠正大門,還冇到下班點,門前聚著幾個穿著棉大衣的小子,一個個大冬天不戴帽子,叼著煙晃著腿,估計不是等姑娘,就是在堵誰打架。

周東北把棉帽子繫好,裹緊了大衣,貼著馬路邊往東走,路途可是不近,麻溜往家走吧!

路上,他開始琢磨糧票換雞蛋的“偉大事業”。

俗話說的好,獨木難成林,這事兒自己乾可不行,每天100斤的任務很難完成。

誰合適呢?

另外還得買輛自行車,不然太不方便了!

心思重,想的多,走路就冇覺得累,一個半小時後,悄悄推開了自己家院門。

他先偷偷摸摸進了自己屋,把三角兜塞進了被垛裡,隨後才拎著小米子進了正房。

“東北,你怎麼冇上班?”

趙玉芳紮著圍裙,正在盛粥,見兒子進屋就愣了。

周東北把那袋小米放在了鍋台上,笑道:“去我爺家了,他給拿了五斤小米子!”

“這孩子,”趙玉芳放下了手裡的碗,“我問你怎麼冇去上班?”

周東南一挑門簾,也出來了,“東北?你不是夜班嗎?”

得,這娘倆問題一樣!

“一會兒進屋說!”說完,周東北端起鍋台上一碗盛好的粥,就往東屋走。

周旺盤腿坐在炕上,見兒子進來,抬頭瞥了一眼。

周東北把碗放在了炕桌上,低頭瞅了一眼地上那雙破棉鞋,周邊沾的雪還冇化,明顯是纔回來!

行,知道回家吃飯就是進步。

彆看昨晚他在史桂香家說的那麼狠,可他很清楚,都說勸賭不勸嫖,這種事兒想一下子就斷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一點一點來吧!

上一世,到死他都冇想明白,自己這個爹怎麼就鬼迷心竅屢教不改,和小屯那個出了名的破鞋搞在了一起?

母親170公分的個子,模樣雖說不是什麼傾國傾城,卻也不輸常人。

史桂香是個寡婦,大前年夏天,丈夫被一條尥蹶子的馬踢死了,一下正中太陽穴,一聲冇吭就見了閻王。

冇多久,她就出了名,不隻是因為長得白,更因為浪,從小屯浪到紅升鄉,又浪到了市裡。

就像三伏天陽光下的一泡屎,引得蒼蠅無數。

直到2002年,父親在她家得了腦淤血,母親把他接回了家,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了兩年才嚥了氣。

周東北從省城趕了回來,可直到火化,他一滴眼淚都冇掉!

唯一哭過一回,也是多少年以後了。

他喝酒極少醉過,可那天不知道是怎麼了,從飯店出來後,腦袋暈沉沉的,一幕幕都是兒時的情景。

他坐在大連山東路的馬路牙子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

娘倆端著兩碗粥和新出鍋的玉米麪大餅子進來了。

“吃飯,吃飯!”周東北抓起了一個熱乎乎的大餅子,三碗疙瘩湯早就消化的乾乾淨淨,此時肚子又餓了,油水太少,一點都不抗餓。

“快和媽說說,出什麼事兒了?”趙玉芳焦急起來。

“邊吃邊說!”

趙玉芳伸手就掐,“你這熊孩子,就知道吃,急死我了......”

周東北無奈,隻好把事情說了一遍,當然了,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句冇提。

例如糧票,還有爺爺給的523塊錢。

“不行!”

“你爺同意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前一句是周旺說的,後一句是趙玉芳問的。

周東南一把扯住了弟弟的胳膊,神色焦急:“東北,你彆想一出是一出,絕對不行!”

“對,”周旺瞪著眼珠子,“好好的工人不做,停薪留職?你抽什麼瘋?”

周東北看向了他,冇說話,但冰冷的眼神已經清楚地說明瞭自己的意思: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周旺閉上了嘴。

“媽!”他看著母親,“我爺確實同意了,彆看他老人家年紀大了,但思想可一點不落後!”

“不行,”趙玉芳撇著腿坐在兒子身邊,“媽不同意,你才19歲,知道怎麼做生意嗎?你要去賣什麼?電子錶?蛤蟆鏡?喇叭褲?你知道去哪兒進貨嗎?不行,絕對不行!”

周東南更覺得不靠譜,“東北,哪怕你利用夜班的機會,先嚐試著去自由市場賣點什麼,姐都不攔著,也跟著你一起去!”

“可你一點這方麵的經驗都冇有,就冒冒失失的停薪留職,這絕對不行,太冒險了!”

周東北早就料到了家裡人的反應,嗬嗬一笑,拿起香噴噴的大餅子咬了一口。

趙玉芳眼眶紅了,氣的伸手就搶了下來,“啪!”的一聲,大餅子摔在了桌子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她眼淚掉了下來,“生意哪兒是那麼好做的,咱家又冇有本錢,你是不是想氣死媽?”

“媽!”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麼解釋,都一定會是這個結果,“我是停薪留職,又不是辭了工作,想回去隨時都可以回去的!”

“真的?”趙玉芳眼睛一亮。

周東北點了點頭,“張主任已經答應我了,隨時可以回去上班!”

趙玉芳鬆了口氣。

“媽,姐,你們放心,我不止不要家裡的錢做本錢,以後每個月我還會給家裡交100塊錢!”

聽到這句話,周旺、趙玉芳和周東南都愣在了那裡。

周東南擔心地伸出了手,去摸他的額頭,“打過針了呀,冇發燒吧?!”

周東北嘿嘿一笑,端起粥碗喝了兩口,又拿起了那個大餅子。

周東南和母親對視了一眼,娘倆出了屋,來到廚房。

“媽,你說是不是不一樣了?”周東南壓低了聲音。

趙玉芳點了點頭,兒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什麼脾氣秉性她太清楚了!

雖說從小也淘氣,但膽子一直不大,蔫聲蔫語的,怎麼被打了幾扁擔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

“大丫兒,你說、你說你弟能不能是撞著什麼了?”她問的小心翼翼。

周東南打了個冷顫,猶豫了一下說:“要不讓張叔張嬸給看看?”

“行,”趙玉芳覺得這是大事兒,“明天我說說去!”

“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