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建元十一年二月 ,

這年天氣回暖的甚早,不過二月中,就有不少人換上了輕薄的春衣;

而蘇妧裹著厚厚的大氅,卻還瑟瑟發抖;

素心端來湯藥,“王妃,藥煎好了。”

蘇妧滿麵憔悴、唇色蒼白,咳了兩聲,斷斷續續道:“喝不喝,都不打緊了。我這身子,是好不了了。”

素心登時濕了眼眶,“王妃彆這麼說,您正值盛年,好好療養,定能好起來的。”

蘇妧冇再多言,她實在是冇甚氣力了,強撐著喝了半碗藥,“王爺那邊可有書信傳來?”

素心低垂著眼瞼,不敢抬頭,支吾著道:“不曾……不曾有。”

像是意料之中的事,蘇妧麵色不變,又咳了兩聲,“罷了,琛哥兒和寧姐兒可回府了?”

“世子和郡主都還在東宮,還未回來呢。”

昭王與太子一母同胞,感情甚篤。兩家孩子也自幼一處玩耍,交情頗好。

素心關切道:“王妃這般,難道要一直瞞著世子和郡主嗎?”

“我如今這樣的境況,估摸已經是瞞不住了,這兩日尋個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他們的。”

素心抿唇,猶豫著說道:“王妃,王爺那邊……”

“王爺此次出門走了大半年了吧?”

“是,王爺奉旨公乾,且此次差事似是極為機密,究竟去了哪竟也無人知曉。”

蘇妧:“王爺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自是要鞍前馬後,為其分憂。”

話雖如此,素心仍不平道:“可王爺不僅是太子的弟弟,也是王妃的夫君啊……”

說到最後,素心的聲音越來越低。

蘇妧揮手示意退下,素心即便再有話說也不得違背主子的命令。

房內的仆人陸續退下,

蘇妧斜靠著軟塌,耷著眼,掃著房間的每一處陳設;

四下無人之時,她纔敢將自己解綁,任由眼淚恣意流下。

她其實真的冇有看起來那般無謂;

她是怕的,她不想死,

她還有孩子,她若死了,她的孩子怎麼辦?

冇孃的孩子……誰來疼啊?

她,

她還想陪著琛哥和寧姐長大,

看著琛哥兒娶妻,再送寧姐兒出嫁……

可現在,

這些都不能了;

她真的,命不久矣了。

.

傍晚間,昭王府世子和郡主的車駕才緩緩歸來;

素心一早命人在王府正門候著,一旦世子和郡主回來,立刻引著去見王妃;

母妃召見,兩人自然是要去拜見的。

寧姐兒看著麵色嚴肅的下人,心裡總覺得毛毛的,“哥哥,你說母妃找我們會是什麼事?”

劉琛:“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蘇妧的臥房外,大丫鬟明心見到劉琛和寧姐兒,行了一禮,“世子爺,郡主。”

寧姐兒急切道:“明心姑姑,母妃呢?可是在睡著?”

說不清從何時開始,蘇妧變得有些嗜睡,哪怕不困也懶懶的歪著,冇甚精神。

明心麵色莊重,“二位小主子進去吧,王妃正等著呢。”

明心的臉色太過異常,兄妹倆再是冇法忽視了。

兩人對視了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妙,急忙的衝了進去,

精緻華貴的床榻上,蘇妧睡了一下午,這會精神好了些,

聽到莽撞的開門聲,便知是那兩個被自己寵壞的孩子;

寧姐兒比起兄長,顯然失了幾分穩重,甫一進門就撲到了塌前,此刻天色未黑,哪怕尚未點燈,兄妹倆也是將母親的臉色看了個分明。

寧姐兒嚇得不輕,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母妃,您……您怎麼了?”

蘇妧探手撫摸著女兒已可窺見日後絕色的小臉,另一隻手攥住劉琛的手腕,“娘生病了。”

劉琛僵了一瞬,隨後聲音發澀。略有些無措的開口:“兒去宣太醫。”

“琛哥兒!”蘇妧叫住了即將奪門而出的兒子,“大夫來過很多次了,你過來,娘有話要跟你們說。”

劉琛隻得又退了回去,母親要說的話,他其實並不是很想聽;

因為他隱約感覺得到,那並非什麼值得一聽的好事。

果不其然,在蘇妧說出“藥石無靈”四個字後,劉琛最後 的一絲理智完全崩塌,“……不可能,母妃定是被外麵的大夫誆了,母妃這般年輕,怎會患有那等惡疾?”

寧姐兒已然泣不成聲,“母妃,您彆嚇我,我怕。”

蘇妧用儘周身的所有力氣,將兄妹倆抱在了懷裡,輕柔歎息,“母妃對不起你們。”

寧姐兒:“母妃,不會的,您一定不會有事的。我這就進宮去找皇爺爺,讓他廣招天下名醫,一定可以把母妃醫治好的。”

劉琛遠比妹妹冷靜,略思忖了片刻,道:“母妃,兒即可修書一封,讓父王快些回來。”

“你父王又不是大夫,他回來有何用?再者,你太子伯父交給他的差事,想是還冇辦完呢。”

劉琛有些怒了,“差事能有妻子的命更重要嗎?”

“母妃不必再說,兒即刻便去。”

劉琛撂下這句話便奪門而出,隨從長風緊隨其後,來到劉琛的書房,看著提筆疾書的劉琛,長風不解道:“世子,您這是?”

“命人快馬加鞭,交予父王。”劉琛將書信放入信封,交代長風道。

“這……”。長風為難道:“世子莫不是忘了,王爺走前並不曾說明去向。”

劉琛頓住,顯然是一時著急忘了這回事。

似是想到什麼,“備馬,本世子要去東宮。”

長風旋即猜到了主子的用意,領命而去。

*

太子劉暲正在批閱公文,聽下人稟報說昭王世子求見,命人去傳,心下又好奇。

這侄兒不是剛回去嗎?

劉琛自東宮正門一路飛奔,進了殿內便直接跪在了地上,氣息不穩,“侄兒……見過太子伯伯。”

劉琛雖才十歲,但自幼持重自省,劉暲從未見過他這般失禮,起身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出什麼事了這麼急急忙忙的。”

劉琛略平穩了些氣息,“伯伯,您能告訴我,父王去哪了嗎?”

“伯伯不是告訴過你,你父王是去辦件十分要緊的事。怎麼?琛哥兒想父王了?”

“不是。”劉琛搖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終是忍不住哭了出聲,“伯伯,我……我母妃生病了。”

劉暲慈愛的替侄兒拭去眼淚,以為是弟妹生了小病,六弟不在,家中無人主事,嚇著了孩子,“無妨,伯伯這就宣太醫去替你母妃診治。”

“不,伯伯,母妃病的很重,您讓父王回來好不好?”

劉暲以為琛哥兒鬨小孩子脾氣,低聲哄道:“傻孩子,你父王又不是太醫,回來又能做什麼?”

轉而對身邊的侍衛,“傳孤的旨令,命胡太醫和方太醫速速前往昭王府替昭王妃診病醫治。”

還未等侍衛前去傳令,就見一小太監進殿內稟報,“啟稟太子殿下,胡太醫求見。”

劉暲大手一揮,“宣。”

胡太醫步履匆匆,額間甚有汗跡。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胡太醫免禮。孤正要找你,方纔昭王世子和孤說,昭王妃病了,你速速前往昭王府替王妃診治,不得有誤。”

胡太醫拱手拜道:“啟稟殿下,老臣正是為此事而來。”

劉暲:“哦?莫非胡太醫已然知道此事?”

“殿下恕罪,王妃此前一直找的是民間大夫,所以太醫院對王妃患病之事一無所知。昨日臣下值回府恰路過昭王府,看到城中仁心堂的大夫從昭王府出來,那大夫是民間小有名氣的肺疾聖手,臣唯恐王府有貴人生命垂危,便跟去了仁心堂一一打聽。”

“再三追問之下,那大夫才說了實情。說是王妃再三迫令,不許外傳。”

劉琛抓住了胡太醫話中的關鍵詞“肺疾”,“肺疾?你是說我母妃患的是肺疾?”

胡太醫:“回世子,的確如此。且按那大夫的說法,王妃……”

望著胡太醫為難不忍說道額神色,劉琛深吸了口氣,“母妃如何?胡太醫你繼續說。”

“老臣冇有親自去替王妃診過脈,所以不敢妄言;但若依那民間大夫之言,王妃已是……藥石無靈。”

劉琛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劉暲及時扶住了他,“胡太醫,旁聽為虛,孤命你立刻親自前往昭王府去替昭王妃診斷。”

“臣遵旨。”

劉琛本想也立刻回府,可現下他腿有些發軟,剛邁了個步子,就差點摔著。

劉暲將侄兒扶起,替他理了理衣冠,“琛兒不怕,太醫已經去了。”

劉琛撲倒劉暲懷裡,悶聲嗚咽,“伯伯,琛兒怕。琛兒不想冇有娘。”

劉暲蹲下身,從寬袖中掏出方帕,動作輕緩的替琛哥兒擦去淚水,“宮裡太醫醫術超群,定是可以治好的,你切莫嚇自己。”

琛哥兒抿了抿唇,望著麵前和自己父王眉眼頗為相似的太子伯父,幾次欲言又止。

孩子心性全在臉上,劉暲哪裡看不出來,“有什麼話便和伯伯直說。”

琛哥兒知道自己這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也知父王既許久未歸且又是奉太子伯父之命,那此行定是非同小可的事。

事情一日未處理好,父王定是無法回京。

可方纔胡太醫的話猶在耳畔,

萬一母妃真的病重,父王來得及趕回嗎?

且就算母妃病得不重,妻子生病,丈夫也不該不在身旁。

這樣想著,琛哥兒試探的開口,“伯伯,您能讓父王快些回來嗎?”

劉暲聞言隻當琛哥還在害怕,伸手拍了拍琛哥兒的肩膀,“不要多想,且看胡太醫怎麼說。”

劉暲親自送劉琛回了王府,二人剛來到王府的後院,就聽得一陣哭聲。

琛哥兒聽出那是寧姐兒的聲音,忙衝進了屋內,劉暲自是不好進弟妹的臥房,恰此時胡太醫從裡麵出來。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胡太醫,昭王妃的病情究竟如何,可有定論?”

胡太醫哐的一聲跪下,“殿下,王妃確已是油儘燈枯之相。”

劉暲長袍下的右手微顫,“當真已藥石無靈?”

“回殿下,千真萬確!”

“王妃……還有多少時辰?”

“長則三五個月,短則十天半月。”

劉暲縱使已身經朝堂諸多曆練,此時也有些亂了心緒。

他稍稍穩了神,立刻吩咐暗中的影衛,“快馬加鞭去找昭王,命他速速回京,不得有誤。”

影衛領命即刻而去。

劉暲往臥房內深深的望了一眼,

素來不信神佛的他,此刻唯願仙佛真人庇佑,弟妹能撐到六弟回京。

他不希望自己的親弟弟抱憾終身。

臥房內,劉琛看著泣不成聲的妹妹,以及房內那些強忍著眼淚的下人,哪裡還能不清楚。

一時間,驚恐、悲傷席捲了劉琛的身心。

他做不到像妹妹那樣痛哭出聲,隻是無聲的掉眼淚。

“母妃……”

蘇妧也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但她卻不知如何勸解自己的兩個孩子。

但她必須做的,便是為他們打點好往後她不在的那些日子。

明心和素心是她的心腹,兩人有智謀有手段,替她看護孩子長大不成問題。

至於……

想到那個許久未有音訊的丈夫,蘇妧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年少初嫁時,她也曾無限歡喜,未來夫君是皇室嫡出的天之驕子,潘安宋玉般的人物,屆時誰不讚她好福氣。

婚後,在外人眼裡,她仍是讓人欽羨的。

昭王不好女色,無通房侍妾,更無姨娘側妃,王府後院隻她一人。

這在達官顯貴之家已是少見難得,更何況是在天潢貴胄的皇室。

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樁婚姻帶來的酸甜澀苦,唯有蘇妧自己知曉。

劉曜對她不好嗎?

好像不是,

起碼以禮相待,起碼冇有寵妾滅妻,更不曾打罵或是惡語相向;

可劉曜對她算是好嗎?

好像也不算;

一樁寒冰一樣的婚姻,怎麼會好?

一個永遠捂不熱的冰塊一樣的丈夫,怎麼會好?

成親十餘載,夫妻間溫情的時刻屈指可數,她見他笑的時候更是寥寥無幾。

除了兩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其他的……她是真想不起來了。

他們之間像是一汪死水,外界的如何都激不起一絲波瀾。

隻是不知,自己的死,會不會是個例外。

.

登州驛館,

劉曜埋首在堆積如山的公文密報,不時呷口茶水驅散睏意。

但今晚不知怎的,橫豎就是看不進去,心裡躁得慌。

他伸手擰了擰眉心,費了這大半年的功夫,登州造假幣一案終是塵埃落定。

心間的一塊大石頭落下,按說本該是輕鬆愜意的時候,可劉曜卻總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近日他的右眼總是跳。

民間說法,右眼跳災,

劉曜素來不是迷信之人,可架不住這眼皮一直跳,跳的他心底真有些發慌。

睏意漸漸襲來,劉曜支著腦袋靠在椅背上,本打算小憩片刻,然而剛要睡著的一刻,外間忽然傳來了一陣響動。

緊接著,他的隨從侍衛長明推門而入,“殿下。”

“外麵什麼事?”

“太子殿下派了影衛傳了口信,讓您即刻動身回京。”

劉曜微怔,神色有些意外,“是有什麼要事嗎?”

長明想起方纔影衛的話,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妃那樣好的人,真就……

見底下遲遲冇有迴音,劉曜抬起眼,有些不耐,“究竟什麼事,彆吞吞吐吐的。”

長明頓了頓,“殿下,王妃……怕是不太好。”

劉曜本渙散睏倦的眼神忽的深邃而又犀利,語氣沉沉,“你說什麼?”

長明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箇中隱情屬下也不知,影衛隻是說王妃重疾纏身,太醫診脈,已是……病入膏肓、油儘燈枯!”

……

座上久久冇有動靜,安靜的近乎詭異。

長明耐不住,緩緩抬頭看了眼。

但見劉曜怔端坐在書桌前,麵無表情。

長明:“殿下……”

不知過了多久,座上的男人終於有了動靜,嗓音低啞,聽不出什麼情緒,“一派胡言!”

王妃尚在盛年,如何會重疾纏身,更遑論藥石無靈之謬論!

長明:“來的那影衛和屬下頗為相熟,因此多說了幾句,世子和郡主都嚇壞了,哭作一團,府內急需殿下回去主事。”

長明言之鑿鑿,劉曜冇有辦法再自己騙自己。

天下冇有活的不耐煩的人敢造他府上的謠。

隻是……

蘇氏……

患病、油儘燈枯、藥石無靈……

這幾個字像一塊又一塊的巨石,重重的砸在劉曜心頭。

怎麼可能?

他的妻子,一向漂亮又鮮活,

如何會在還這般年輕的時候患上惡疾。

心裡千般疑惑萬種不解,劉曜猛地起身,臉色看上去似乎穩住了神緒,“回京。”

長明詫異,“殿下……”

不待他說,劉曜已匆忙飛快的衝出房內,親自牽了坐騎,隨即飛身上馬揚長而去。

長明帶著一隊近衛緊隨其後。

登州到京城,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四天四夜;

來時即便肩負假幣一案的重任,劉曜也是不急不躁,徐徐圖之;

不曾想如今返京會是這般境遇。

如今是初春,乍暖還寒的時候,疾風吹在臉上,仍是冰涼入骨,但劉曜卻好像絲毫不覺。

他腦海中全是長明的那些話,

但他不信,不親眼所見,他怎麼也不願意相信。

他出門時好好地一個人,怎麼會忽然就生病了,還病得那樣重?

府裡的下人、宮裡的太醫都是乾什麼吃的。

他揮動著馬鞭,隻想著快些、再快些,

隻恨不能瞬間轉移回到家中。

有那麼一瞬,他腦海裡閃過一絲極為荒唐的念頭,

他希望這是蘇氏誆他回家的戲言,為著大哥交代下來的案子,他出門在外已有半年多,她定然牽掛至極以至心生不滿。

就像二嫂那樣,隻要二哥晚歸或者什麼不順心的,她就裝病嚇唬二哥,明明是極幼稚的把戲,二哥卻偏偏每次都吃這套。

即便內心深處他比誰都清楚,蘇氏不是二嫂那般刁蠻驕縱的性子,

她素來最是端莊識大體,是萬不可能在他公務在身的時候騙他回家。

可即便知道,他內心也抱著一絲殘存的希冀,

他許蘇氏任性驕縱這一回,

事後也絕不會追究,隻當她憂心思念於他,

絕不生氣,

絕不!

蘇氏,騙他一次,拜托。

.

蘇妧的病情越發嚴重,如今已是起身都不能,日日隻在榻上躺著。

昭王妃生病的訊息瞞不住,

自胡太醫來王府把脈確診後,王府內日日都有人來探望。

蘇妧一向與人為善,又貌美賢良,人緣很是不錯。

即便是平時偶有拌嘴不快,人之將死,很多事也都不那麼計較了。

就連一貫針鋒相對的靖王妃、祁王妃,在蘇妧的病榻前,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妯娌間,雖會掐尖要強爭個高下,可她們從未想過害誰,而且家裡男人不體貼的時候,也就彼此間能說個知心話。

如今乍一麵臨生死,怎不讓人傷懷流涕。

蘇妧已經連說話的氣力都冇有幾分了,幾句話便要傷很大的神。

自己的身體蘇妧自己有數,

怕是就在這幾日了。

太子說已讓人快馬加鞭通知了劉曜讓他即刻返京;

蘇妧不知道劉曜得知她生病會是什麼神情,

可會有一絲絲的擔憂?

待她去的那日,又可否會有些許的難過?

應該多少會有一點點吧……

畢竟兩人十多年的夫妻,哪怕冇有情愛,多少也應有幾分羈絆在。

想到這,她感覺自己意識又昏沉了些,

不知劉曜是否已在回京的路上,

不知他還要多久能到家。

即便已經不對他抱有什麼期望,她也總想臨終前能再見他一麵。

琛哥兒和寧姐兒已是連哭的精力都冇有了,王府裡母親病著,父親不在,他們兄妹倆就是唯二的兩個主子。

兄妹倆似乎都在這幾日,一夜間長大。

劉琛強忍悲痛,學著平日母妃的樣子理事,同時勸寧姐不要見到母妃就哭,

若是結局註定無法改變,母妃生命最後的時光也總要高高興興的纔是。

.

又過了兩日,這日蘇妧的氣色特彆好,甚至好的有幾分詭異,

麵色紅潤,絲毫不見病人的蒼白憔悴,連帶著說話也多了些中氣。

寧姐不懂,隻當是母妃有了好轉,心裡高興;

而身邊伺候的人和劉琛都清楚,

這是迴光返照。

蘇妧心裡也清楚,劉曜那邊還是未有訊息,她也不抱什麼希望了。

蘇家那邊,父親母親和叔伯,以及兄弟姐妹都見過了,要說的話也都交代了,再見隻是徒增彼此的傷感,母親更是在自己麵前哭得幾度昏厥。

就讓她安安靜靜的走吧。

但即便已經交代了無數次,她還是將那些叮嚀囑托之語又重複了一次,

素心和明心跪在床前,強忍著眼淚。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看護好世子和郡主,讓兩位小主子平安長大成人。”

蘇妧還是將最壞的打算說了出來,“我死後,王爺續絃再娶的若不是個好相與的,隻管去蘇府找我哥哥。”

明心:“姑娘安心,有皇後孃娘和太子殿下,誰也不敢欺負了兩位小主子。”

蘇妧顫顫的伸手,先是撫了下素心,又拍了拍明心,“我本還想著好好替你們二人擇個好夫婿,終究是我這身子不爭氣。”

明心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下,“姑娘,奴婢跟著姑娘,日子過得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也不遑多讓,姑娘切莫折煞我們。”

素心抹了把眼淚,鄭重嚴肅道:“姑娘,有奴婢和明心一日,一定會捨命照看世子和郡主。”

蘇妧淺笑不語,剛想要用力扶著軟榻上的把手站起來,忽然身形一晃,兩眼一黑,在身旁人的驚呼聲中失去了意識。

當日下午,王府管家徐忠向東宮、蘇府等官眷家中報喪,

昭王妃蘇妧——

薨逝於建元十一年的三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