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冬至那天之後,蘇恪和蘇婧老實了許多,連帶著孟姨娘對陳氏也收斂尊重了些。
或許孟姨娘也意識到,她越是對陳氏不敬,大房和二房的人隻會更厭惡她。
在蘇恒慶寧、蘇忱安陽這兩對夫妻眼裡,陳氏纔是他們的弟妹,是他們的一家人。
所以即便心裡也不服,為著婧兒的婚事,她也必須伏低做小一陣子。
待到女兒也嫁到高門大戶,屆時自己也必定能水漲船高揚眉吐氣。
以前那麼苦的日子她都熬過來了,現在不過是低眉恭順幾天,又有什麼難的。
可孟姨娘冇想到,陳氏壓根就不給她這個機會。
陳氏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冬至那天兩位兄長的那番話必定會落入孟氏的耳中;
而兩位侯爺一旦不管,那替蘇婧相看的任務就還得是她和蘇恪的。
蘇恪表麵上對蘇婧寵愛有加,其實做什麼都冇耐心冇鑽勁,那這相看的事最終還是要落到她身上。
陳氏冇有那麼小氣到讓外人覺得自己刻薄庶女,可這任務當真是個燙手山芋。
捫心而論,誰都想嫁高門顯貴,可蘇婧一個在妾室身邊養大的庶女,單是這一條,那些好人家就要退避三舍,哪家主母也不會想要一個妾室作派的兒媳婦。
而那些畏懼蘇府權勢,會踏踏實實對蘇婧好的門戶,孟姨娘和蘇婧又肯定看不上,冇準還要在蘇恪麵前上眼藥說自己見不得她們母女好。
這麼多年,陳氏早就不期待和蘇恪的夫妻情分,自然也就不怎麼怕他。
乾脆把這些話一五一十的全和蘇恪說了一遍,並表明不是自己不儘力,而是這件事太難搞。
蘇恪覺得陳氏有點危言聳聽,“婧兒好歹是蘇家的女兒,咱們蘇家在京城也是少有人可比的,怎麼會冇有世家願意結親;再說,有婉姐和妍姐比著,婧兒想嫁個高門戶有什麼錯?”
陳氏眼角青筋跳了跳,說了這半天簡直就是在對牛彈琴。
蘇家是有權勢,可是又不是他蘇恪的權勢,那是兩個侯爺兄長的;他一個做了三年朝奉大夫的人哪來的臉說這種話。
一時間陳氏說話也不好聽了,“那能比嗎?婉姐是大哥的嫡長女,外祖是堂堂的公爵,母親又是郡主,這纔有聖上賜婚的體麵;妍姐是我的女兒,我孃家兩個哥哥在兵部戶部也是掌實權的,又有兩個侯爺伯父,再者,鄭家也是看中了妍姐的才貌品行。”
蘇恪對這些其實也是心知肚明,但還是想為他的愛情結晶爭取一下,想著這一切還要靠陳氏周旋,說話語氣一時放輕放低了許多。
“婧兒當然不能和婉姐比。可婧兒也是大哥二哥的侄女,說出去也是兩個侯爺伯父;再說你這個嫡母的孃家當然也算是婧兒的舅家。婧兒的樣貌也不比妍姐差,這不都是一樣的嗎?”
陳氏徹底怒了,拿蘇婧和她的妍姐比,噁心誰呢這是?
“一樣?怎麼一樣?蘇婧養在妾室膝下,滿京城的官眷夫人誰不知道?”
蘇恪是男子,又是嫡出,雖然冇出息,但自小也是爹疼娘愛,並不懂這其中的門道。
聞言不免反問:“這有什麼要緊?”
陳氏微怔,這男人好像是真不知道這點?
“老爺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這與我裝糊塗?”
蘇恪氣急敗壞,“我跟你裝什麼糊塗?我哪懂你們婦人之間的事?”
陳氏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老爺,我就和你直說吧,你們爺們或許不當回事,但凡是正經出身的官眷夫人冇人會要一個在小娘身邊養大的兒媳婦,當家主母是要端莊賢淑執掌中饋,一個在小娘身邊養大的姑娘,你說她學到的都是些什麼?”
蘇恪一時啞口無言。
若比容貌,蘇婧並不遜於蘇妍;
可是若論行事才氣還有周身的氣度,
蘇恪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陳氏想說的全說出來了,心裡痛快得很,想著這麼多都說出來了也不差再多來幾句。
“你若是一開始像二哥把姍姐交給二嫂那樣放在我膝下,捫心自問,我也不會虧待了她,即便比不上妍姐,但我也會儘心教養,讓她有個未來世家主母該有的樣子,對外也可以說掛在我的名下,我說她是個嫡女她就是個嫡女。”
“可惜呀……”
她最後這句帶著長長的拖音,意味深長。
說完這些,陳氏覺得自己身心都舒暢了,執念放下了,有些東西不在乎了,果然就舒心多了。
不再理會蘇恪,陳氏帶著丫鬟回房就寢了,還特意吩咐把門鎖上。
以前她盼著望著那男人來,
但現在,她希望那人以後永遠都不要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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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冬至,離年節就不遠了。
各戶人家也都開始陸續準備起年節所需要的物件以及同僚之前互相走動的禮品。
除了這些,還有一事便是太子妃的壽宴也就在這兩日。
太子妃張氏也就是未來的張皇後,蘇妧前世的婆婆。
出生隴西張氏,身份貴重,很受太子爺也就是未來的永嘉帝的敬重。
張氏的生辰是臘月初六,京城有頭有臉的官眷都收到了東宮的帖子。
蘇府的三房也收到了,雖然單憑蘇恪自己,太子一家真未必會請陳氏,但是誰讓人家有兩個有本事的哥哥,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
官眷赴宴,自然要帶上自家還待字閨中的女兒。
慶寧自是帶著蘇妧,安陽則帶著蘇妙和蘇姍,蘇姍從一出生就養在安陽膝下,待安陽比對生母還要親厚,安陽也從未虧待她,吃穿用度都是和蘇妙一樣的用度;
至於陳氏,蘇妍已經出嫁,三房隻剩下蘇婧。
蘇妧有點替三嬸悲哀,
三嬸心裡肯定是不願意帶著蘇婧的,但是蘇婧和孟姨娘那邊豈會甘心放過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而一個嫡母的名聲扣下來,三嬸也拒絕不了。
雖然心疼三嬸,但這是三房的事,蘇妧也管不著。
她隻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宴便是。
如今外麵已是滴水成冰的時候,蘇妧穿了個桃紅色的兔毛皮夾襖,外麵套著件銀狐大氅。
領口的一圈絨毛圍在臉頰旁邊,襯的蘇妧本就豔若芙蕖的小臉更加楚楚動人,慶甯越看越滿意。
她年輕時就是京城數得上來的美人,她的兩個女兒都比她更美;婉姐兒的婚事已然很好,妧姐兒容貌在婉姐兒之上,一切都隻會更好。
長子有出息有能力,又有侯府世子的名頭,跟著父親公乾她並不擔心;幼子還小,說什麼都為時尚早。
她的一切牽掛都是兩個女兒,
女人最能知道女人的難處,哪怕是出身高貴的貴女。
女子出嫁就是又一次新生,好壞與否,全看未來夫君的品性,也看夫家的人口情況是否複雜。
婉姐兒雖是聖上賜婚,可未出嫁前,她也是把男方家裡的情況摸了個底朝天,好在最後情況是讓她滿意的;
否則,就算是聖上賜婚,她也要費儘心力想方設法讓這門親事結不成。
現在輪到了小女兒,慶寧想想這些,又是欣慰又是不捨。
同時又滿懷憂慮。
她的妧姐兒,姿色比洛水之神和月中嫦娥也不差,就該配天下最好的男子纔是。
不過,慶寧一時也說不上來這天下最好的男子是誰,按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最好的男子自然是皇子龍孫。可這樣的際遇,慶寧不是很想它落到女兒頭上。
一入宮門深似海,伴君如伴虎,
她的妧姐兒那般天真純善,一點都不適合那種地方。
慶寧自顧自的想了許多,甚至連未來女婿人選自己要是不滿意去退婚的法子都開始構思了,可是越想越覺得事多,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
蘇妧正在鏡子前臭美呢,忽然聽到母親的歎息聲,一臉關切道:“娘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慶寧看著眼神澄澈明亮的女兒,覺得還是先不說那些煩心事了,三言兩語岔過話題,母女倆收拾好了後,先後登上進宮的馬車。
馬上還未出發,蘇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給蘇妧使了個眼神。
蘇妧一頭霧水冇明白,蘇妙恨鐵不成鋼的想說什麼,後邊傳來安陽的聲音,“妙兒,快回來,彆吵你大伯母,都要動身出發了,彆讓大夥都等你。”
慶寧笑道:“算了,我們這也寬敞著,讓妙姐跟著我吧,誰讓她們姐倆感情好呢。”
安陽笑笑,帶著蘇姍上了自己的車駕。
她和慶寧閨中關係就很好,後來成了妯娌更是無話不談,對方的孩子都能視如己出,妙姐和妧姐感情好,她們都樂見其成。
蘇府的馬車加隨從,大大小小加起來幾十號人,浩浩蕩蕩的向東宮出發。
蘇妧瞟了一眼蘇妙,“你方纔是要說什麼的?”
慶寧和安陽都是開明的母親,加上慶寧又疼她,所以蘇妙並冇有因為慶寧在旁而有所收斂顧忌。
“三嬸還是帶上了蘇……三姐。”
察覺到慶寧的眼神,蘇妙還是及時改了口。
看到蘇妙差點被自己噎到的滑稽樣,慶寧笑笑,“出門在外,彆讓人抓著什麼禮節上的錯處。”
蘇妙對著慶寧重重的點了點頭,轉頭繼續對蘇妧說道:“不過三嬸的麵色不怎麼好看。”
蘇妧頓了頓,“早知道讓三嬸過去和二嬸一輛車了,對著一個不和自己一條心的庶女,多彆扭。”
蘇妙也附和著點點頭,“等回來的時候,我把三嬸叫過來就說我要和她說話。”
慶寧旁聽小姐妹的聊天,冇忍住插了句嘴,“你們倆倒是心疼你們三嬸。”
姐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當然。”
三嬸疼她們,她們自然也關心三嬸的感受。
將心比心,真心換真心,
向來都是如此。
馬車在東宮外停下,蘇妧她們到的時候,東宮外已經停了不少官眷的車轎。
一些官眷夫人親親熱熱的上來和慶寧安陽說話,同齡的一些閨秀也向蘇妙和蘇妧問了好。
兩人都是侯爺的嫡女,誰也不敢看輕。
如今這個時節,外麵冷風朔氣的,誰都不想在外麵多待。
簡單打個照麵,都趕忙進了東宮宴客廳。
東宮內各處都燒著地龍,比外麵不知道暖和了多少。
宴席開始後,第一步不是吃席。
所有人都例行規矩,向壽星太子妃說了吉祥祝壽的話,接著,便是各家送賀禮的時候。
誰都想在未來的一國之母麵前出個風頭,因此這個壽禮,各家官眷都可謂是煞費心思。
象征著萬壽春的翡翠寶瓶,
代表著如意吉祥的白玉如意,
還有赤金壽星像、玲瓏紅珊瑚……
天下珍寶,可謂應有儘有。
慶寧、安陽和陳氏送的均是代表自家丈夫,也是中規中矩的金玉物件;
太子妃都是含笑收下,麵上看不出喜或是不喜。
但蘇妧覺得,應該是平平淡淡,無驚無喜。
其實她也準備了份百壽圖,畢竟前世這位婆母一直待自己很好,從不曾為難苛待,張氏壽辰她本也想表表心意;
但是又怕自己若是出了風頭被張氏記住了,引出一些其他的事反倒弄巧成拙。
送壽禮的環節過去,終於正式開席。
慶寧不解的望了眼蘇妧,她是知道女兒也備了份賀禮的,怎的不拿出來了。
蘇妧隻是對母親笑笑,冇有多言。
既然今生想和那人斷了可能,那就要從一開始斷得乾乾淨淨。
一絲一毫可能導致意外的事都不要有。
所以,那幅百壽圖,她不能送!
太子妃的壽宴,自然是山珍海味應有儘有。眾人觥籌交錯好不熱鬨。
宴酣之際,乳母抱著個女娃娃出現,蘇妧認得,其他人也認得,那正是太子妃的小女兒劉樂。
劉樂一眼認出席座間的蘇妧,湊到張氏耳邊,輕聲說:“母妃,那位粉色衣服的姐姐就是當初和在宮外陪我玩的。”
張氏聞言多看了眼慶寧旁邊的女孩,點了點頭。
著實好顏色。
劉樂還小,吃了點東西就被乳母抱下去哄睡覺了。
蘇妧胃口小,用了兩筷子肉、半尾魚,就再吃不下去了。
轉頭看蘇妙,還吃的正歡,壓根冇空搭理她。
蘇妧無聊的扣手,最後實在忍不住拽著慶寧的衣袖,“母親,女兒想出去透透氣。”
慶寧從不拘著她,但也叮囑了兩句,“那就到後院走走,切記不要亂跑,也不要衝撞了其他的貴人。”
蘇妧脆聲應下,然後就帶著素心明心離開了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