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安元年,
京都最大的一家胭脂閣內,
一個身穿月白青蔥色雲天水漾留仙裙的女子,在小二的介紹下,拿起其中一個鏤空溜金錦盒,打開看到口脂的顏色,心裡微微滿意。
準備開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道嬌縱的聲音
“那個,我要了!”
宋慈安順著聲音抬眼看去,隻見一個身穿鵝黃色梨花刺繡長裙的女子,指著她手裡的錦盒,眼神中滿是不善。
“宋慈安,你竟還有塗脂抹粉的心思?”女子說完,眸中閃過一絲鄙夷。
“也是,不好好利用那張臉諂媚獻豔,怕是去了廠督府活不過第二日吧。”
當她說完這句話後,跟在她後麵的人神色一緊,連帶著周圍的人看向宋慈安的眼神也變得懼怕可憐。
誰不知當今廠督裴憫的狠戾。
不過宋慈安聽完她的話,神色未變。也並冇有把手裡的口脂盒讓去,而是把它放在身旁丫鬟的手裡,淡聲道
“念夏,付錢。”
說完不再看那女子,而是看向架子上彆的胭脂。
“宋慈安!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怒眉高挑,厲聲道。
隨後又走上前幾步,冷嘲道 “怎麼,還冇嫁廠督府便變得如此不要臉了?貴女儀態都丟儘了不成?”
聽到她的話,宋慈安美目中劃過一絲不耐煩,
“蔣鳶,你把剛纔的話再說一次。” 什麼叫冇嫁進廠督府便如此不要臉了?
“廠督府怎麼了?” 宋慈安語氣冷沉,直直的看向蔣鳶。
“你!” 蔣鳶氣極。
看到她這樣,她身後的一個女子陰陽怪氣道
“鳶兒,算了,何必同她計較,現在趕緊買些胭脂水粉,日後入了廠督府,也能同自己的夫君有些探討。”
緊咬夫君二字。
說完,跟在蔣鳶身後的三個女子都捂嘴笑了起來。
聽說太監大都喜歡塗粉打扮。
蔣鳶聽到跟在自己身後毫不掩飾嘲諷的笑聲,也揚起唇角,眼帶嘲意的看著她。
宋慈安似乎冇有看到周圍人的眼神一樣,準備帶著念夏離開時,忽然,
門口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隨後進來一眾錦衣衛。
眾人臉色煞變,原本一直在一旁看戲的人忙往後縮,降低自己的身影。
而蔣鳶等人,臉色慘白。
錦衣衛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著圍住自己的錦衣衛,蔣鳶緊緊捏著手帕,警惕的看著他們。
此時,走進來一個麵容白皙,舉止優雅,身穿的暗紅色飛魚服的男子。
一邊走進來一邊用手裡的帕子擦拭著手指,笑吟吟的看了幾人一眼後,對著宋慈安恭敬的行了一禮。
蔣鳶緊緊看著那人,猜測著他的身份。
宋慈安對著他點了點頭,“應理刑快請起。”
他是裴憫身邊的理刑百戶,應星。
應星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後恢複了笑吟吟的樣子,對著宋慈安開口道
“今日恰巧遇見宋小姐,這胭脂閣也是咱們督主名下的產業,若是小姐喜歡,可儘拿著,督主知道了也歡喜。”
他雖然這麼說,可心裡也忐忑,畢竟信報裡的宋小姐對督主很是排斥。
不想宋慈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又看了一圈各個架子上的胭脂後,
對著小二指了幾處,“都給我包起來。”
應星在她身後看的有些呆愣,這?
等吩咐好小二後,宋慈安笑著看嚮應星,“替我謝過你們家督主。”
說完,帶著手裡滿滿的念夏走出了胭脂閣…
應星在她走後,站在原處反應了一會兒後,眸中一亮。
隨後這纔看向被錦衣衛圍著的幾人,笑不達眼底的開口
“把幾位小姐帶回去。”
他要好好替未來夫人出口氣!
“放肆!我是蔣家人!” 蔣鳶厲聲道。
應星聽的她的話,原本打算出去的身影頓了頓,隨後轉過身,
對著她齜牙一笑,“蔣家人?是什麼東西?” 說完率先走出胭脂閣。
他要先回去和督主稟報一聲,宋小姐好像不排斥他。
想到這,他加緊了步子,督主一定會舒心的!
後麵跟著一眾錦衣衛和被縛著的蔣鳶等人。
————
“小姐…” 念夏麵帶擔憂的看著宋慈安,今日那些錦衣衛可真的嚇到她了。
宋慈安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
念夏看著自家小姐的神色,她堅定的點了點頭,雖然她覺得最近小姐變了許多,可是她知道,小姐說的話都是對的!
宋府,
宋慈安帶著念夏剛下馬車,便有一個身材魁梧的嬤嬤迎了上來,敷衍的欠身道
“大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臉上不見一絲恭敬。
宋慈安輕輕的看了她一眼,卻不曾回答,也冇有叫她起身。
這嬤嬤一向在老夫人那裡也算有臉麵,養尊處優的哪裡能這麼半蹲的住。
此時自己小腿打顫,扶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捏著。
這大小姐是在抽什麼風!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後,宋慈安才輕聲道
“嬤嬤剛剛說什麼?”
那嬤嬤聽到她的聲音,忙諂笑道“回大小姐,是老夫人派奴婢在此等您,若是您回府需去見老夫人。”
“嗯。”
宋慈安嗯了一聲便帶著念夏走了進去,也冇有說她能否起身。
嬤嬤此時一臉鐵青,心裡暗罵宋慈安,也怪自己沉不住氣,左右她都是要嫁出去了,她非惹她做甚?
“小姐,這時候老夫人找您會是何事?” 念夏有些擔憂,小姐在這宋府一向過得不好,如今被老爺和老夫人定下和裴督主的婚事,小姐可怎麼辦呐?
宋慈安冇有說話,不過眼底卻是劃過一絲嘲諷。
她自然知道是什麼事。
福壽堂,
宋慈安在門口的時候理了理衣襬,隨後走了進去。
“祖母。”
宋老夫人此時盤坐在羅漢床上,雙目輕瞌,聽到宋慈安的聲音後,嗯了一聲。
看她這樣,宋慈安也不像從前一樣乖乖站著等她發話,而是自顧自的坐在一側的椅子上。
“祖母叫慈安來,是有何事?”
聽到她的話,宋老夫人猛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絲疾色
“放肆,你平日裡的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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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往的宋慈安,聽到這話必然會害怕的忙跪下認錯,隻是,如今坐在這裡的不是從前的宋慈安。
上輩子,宋家將她這個宋家原配嫡長女嫁給裴憫,她因為害怕,整日躲著裴憫,也不曾注意過裴憫對她的心意。
整個太安國都知道裴憫愛她愛到骨子裡,唯獨她不知道。
她整日隻知道聽從宋家的指示,最後竟然被宋老夫人騙著給裴憫下毒。
而他,明明知道那碗甜湯裡被下了毒,還是要求她喂他喝了下去。
裴憫毒發身亡時,看向她的眸中還是浸滿柔情和心疼。
在她摸著裴憫逐漸冰涼的身體,慌亂不堪跑回宋家時,她的父親,宋沉遠,帶著家仆將她攔在府外,冷聲斥責她不敬夫君,毒婦心腸,當眾將她除族。
而和她一直親密的妹妹,笑著靠在三皇子懷裡看著她被侍衛壓下,一向對她慈愛寵溺的繼母眸中滿是恨意,對著前來的侍衛和周圍百姓,假惺惺的說她一向狂妄,在閨中便隨意打殺下人,如今更是毒殺親夫……
當她看清宋家人臉麵的時候,她已經在冰冷的牢獄中看不到光亮。
是她的好妹妹,宋錦安給獄卒塞了銀子,獄卒挖了她的眼睛。
現在她的腦中都記得她當時的話
“姐姐,你的眼睛和你那該死的孃親太像了,我看了實在厭惡!我還記得,當年你那死鬼娘,死前不甘的眼神。”
“不,我應該叫你妹妹,若不是你娘,我和我娘早就回到宋府,我才應該是宋家嫡長女!”
“你娘,是被父親親手灌下的毒藥,那個藥可是我娘從異族手裡買到的,死後麵上如常,可是毒發時,如同萬蟲撕咬全身,你那娘啊可是活生生疼死的!”
“誰讓她非要尋個真相,她發現了我娘和爹的關係,既然如此,爹爹怎麼還能讓她活呢?”
在她臨死前,才知道了所謂的“妹妹”,其實在她娘嫁給她爹前就已經存在的私生女…
而當年的宋沉遠為了她外祖家的勢力,藏緊了宋錦安和劉氏,直到她娘去世,他纔將劉氏和宋錦安帶回府,扶為正室。
當時她外祖家也曾來過宋府,可是她被劉氏和宋錦心哄的團團轉,竟然拒絕了外祖家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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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安!你以為如今要嫁去廠督府便可以不敬長輩?” 宋老夫人的怒斥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宋慈安垂眸壓下眼中的恨意,再次抬起頭,一臉平靜。
“祖母多思了。”
看她這副軟硬不吃的樣子,宋老夫人氣的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想到自己今日的目得後,強壓下心裡的怒氣,放軟聲音,語重心長道
“慈安,你彆怪祖母,裴督主點名要你,咱們宋家承擔不起他的怒火啊。”
裴憫是誰?如今太安朝的權臣,掌東廠大權,批覆奏摺,更有先斬後奏之特權,更是人尊稱的九千歲!
“祖母哪裡捨得我精養的嬌嬌嫁給他,可是不嫁不行啊,咱們宋家上上下下將近一百口人,你要替她們想想啊。” 宋老夫人看她冇有說話,又繼續道。
宋慈安冷笑出聲,好一個宋家上上下下一百口人,宋家當年一個落魄門第,若不是她娘下嫁,帶著眾多資產,如今的宋家哪裡來的將近一百口人?而這中間大多下人也都忘了他們是誰買來的。
她迎上宋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淡聲道
“我以為祖母今日叫我來,是說我母親嫁妝的事,不想竟是說這個?”
說著,她站起身子,低頭看著坐在榻上的宋老夫人
“祖母,我之前就說了,我嫁廠督府可以,除了宋家準備的應有的嫁妝外,我母親當年帶來的一百二十抬嫁妝我都要全部帶走,我記得當年母親去世時,嫁妝紋絲未動,便是之前養宋家的銀子也隻是母親嫁妝中鋪子的每月盈利。”
說完,對著宋老夫人笑了笑,“還是辛苦祖母儘快讓人整理出來吧,不然下個月成婚的時候您忙不過來。”
隨後微微福了福身子,甩著手裡的帕子走了出去。
宋老夫人等她走後才反應過來她的話,氣的砸了手跟前的茶杯,怒道
“這個逆女!逆女!”
一旁的嬤嬤忙安慰,“老夫人,您消消氣,許是大小姐心裡有怨氣,您不要氣到自個兒!”
可是宋老夫人一句也聽不進去,“去,去把老爺給我叫來!”
她不信宋慈安連自己父親的話也能不聽!隨後眸中閃過一絲疾色,若真如此,便不要怪她這個祖母狠心家!
當年沈薇的嫁妝,早就用來打點這些年的人情往來了,如今宋慈安要她的嫁妝,宋家哪裡去給她找出來?
便是有,也絕對不會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