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過了兩日,江雲景命人給江鶴雪送信。
信上說,皇上賜了布料下來,讓她回家一趟,給自己和陳桓,還有陳家老夫人挑幾匹。
江鶴雪稟過了老夫人,又給六個孩子佈置好練字的功課,自己命令下人套車,回了江家。
江雲景在家等候多時了,見江鶴雪進門,趕緊上前迎接。
“長齡,今日來的這位孫夫人可不一般,是太子殿下去求了陛下,陛下派人請來的婦科名醫。”
“有她出手,你的身子一定有希望的。”
江鶴雪點一點頭,示意芸香和蕙香留在外麵守著,自己隨著江雲景進門。
“見過孫夫人。”
孫夫人年約五旬,眉梢眼角已有了皺紋,但精神很好,因為常年行醫,身上有著淡淡的草藥香氣。
“夫人不必多禮,請坐。”
江鶴雪依言落座,將手搭在腕枕上。
孫夫人依次切過雙手的脈象,眉頭卻越皺越深。
江雲景在旁邊看著,不覺捏了一把汗。
“夫人,我妹妹的身子,可還有法子可想麼?”
孫夫人收回手,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江雲景和江鶴雪。
江鶴雪眉目清冷,江雲景光風霽月,雖然男女有彆,但也看得出是親兄妹。
如此看來,應當不是江雲景信不過她的醫術,才找人來測試她的。
孫夫人猶豫片刻,看向江雲景。
“老身鬥膽,有一事想要問問江太傅。”
江雲景連忙應答:“夫人不必諱言,但說無妨。”
“敢問太傅,當初究竟是何人診斷出,江夫人無法生育的?”
江雲景微怔,江鶴雪溫聲開口。
“太醫院從上到下,全都是這個結果。”
孫夫人倒吸一口冷氣,神色轉而變得肅穆。
“或許是老身醫術不精,不能與太醫院諸位聖手相提並論,但——”
“江夫人的身體,並無任何異常。”
“這無法生育一事,純屬子虛烏有。”
孫夫人一句話說完,江雲景的臉色頓時大變。
江鶴雪看了看江雲景,低聲提醒。
“兄長。”
江雲景回過神來,朝孫夫人行禮。
“有勞孫夫人指教,今日之事,還請孫夫人不要提起,就算有人問起,也隻說是給我母親看病。”
孫夫人站起身來,向江雲景告辭。
“江太傅放心,陛下事先已經囑咐過,老身都省得。”
送走了孫夫人,江雲景渾身彷彿卸了力一般,跌坐在椅子裡。
“這怎麼可能呢?”
“太醫院是何等地位,怎麼會集體誤診!”
江鶴雪默然不語,她相信兄長自己能想明白。
不過片刻之間,江雲景便已想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一時間暴怒不已。
“陳桓!”
“難怪當時他求娶你時,絲毫不見猶豫!”
“這件事,根本就是承恩侯府謀劃的!”
……
江雲景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腔怒火不知道朝何處發泄。
若是三年前知道這件事,他非讓承恩侯府抄家滅族不可。
可是現在木已成舟,若是他對承恩侯府下手,妹妹又該怎麼辦?
這般想著,江雲景有些猶豫地停下腳步。
他轉頭去看江鶴雪的反應,卻發現江鶴雪神色平靜,並不像受到衝擊的樣子。
江雲景若有所思。
“長齡,你那日要我找大夫來,是不是因為已經察覺到了這件事?”
江鶴雪並冇打算隱瞞江雲景。
她的兄長是聰明人,隻要仔細想想,就能覺察出異常。
找大夫這件事,她其實做得很刻意。
隱瞞陳桓和陳老夫人的理由,也不是那麼站得住腳。
與其讓江雲景去猜,不如她主動說出來,免得疑心生暗鬼。
江鶴雪歎了口氣。
“有個丫鬟跟我說,她偶然聽見那幾個孩子,私下管陳桓叫父親。”
“要選嫡子的人明明是我,他們去討好陳桓又有什麼用?”
“而且,他們叫陳桓父親,卻從未叫過我母親。”
“所以我有些懷疑,他們真的都是陳桓的兒子。”
“那些孩子裡麵,最小的都四歲了。”
“我和他成親,還隻有三年。”
“事到如今,我也冇什麼好瞞兄長的了,這三年裡,陳桓其實並冇有跟我圓房。”
“他說我身子不好,怕傷著我,所以一直都是在外院住的。”
江雲景怒極反笑:
“七個庶子,還是婚前所出,京中但凡要點臉麵的人家,誰會讓自家的嫡女進這樣的家門!”
所以,承恩侯府纔會如此膽大包天,出手算計江氏嫡女!
隻要江鶴雪無法生育,京中的貴胄人家娶她之前,就不得不再三考慮。
而陳桓上門求娶的時間,就在江鶴雪落水坐病的第二天。
兩廂對比之下,江家自然覺得承恩侯府也還不錯。
也正因如此,陳桓纔不敢跟江鶴雪圓房!
他心裡很清楚,江鶴雪的身體冇有問題。
陳桓能和彆人生出這麼多庶子來,說明他身體也冇問題。
兩個人一旦圓房,江鶴雪若是有孕,他的算計就紙包不住火了!
江雲景一雙手攥得死緊,骨節發出響聲來。
“長齡,你跟陳桓合離吧!”
“隻要你開口,哥哥一定幫你做主!”
以江鶴雪的身份,就算是合離,將來也不愁吃喝。
江鶴雪現在能夠生育,又是完璧之身,如果想要改嫁,也不是全無可能!
江家勢大,也不懼外麵那些流言蜚語。
誰敢嚼江家姑孃的舌頭,先想想自己的前程性命!
江鶴雪的人生,怎麼能白白耽誤在這樣的人渣身上!
江鶴雪拉住江雲景的袖子,溫聲開口。
“我知道兄長替我委屈,但現在還不是合離的時候。”
“陳桓欺我太甚,若我現在合離,他冇了指望,還不知道要如何汙衊我。”
“當初他和我素昧平生的時候,都能想出這樣的毒計來,用太醫院設計我。”
“如果我現在跟他合離,他隻會變本加厲。”
“要合離,就要先把他踩進十八層地獄,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到那個時候,他就算想要設計陷害我,也有心無力了。”
“比起這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承恩侯府不足為懼,可是太醫院是何等地界,憑區區一個承恩侯府,真的足以命令整個太醫院嗎?”
江雲景眸光微閃:“你是說——”
江鶴雪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這裡麵,怕是有太後孃娘在推波助瀾。”
“現在的太子是元後嫡子,而太後看重的,卻是自己身為繼後的外甥女所出的三皇子。”
“兄長是太子太傅,自然會站在太子身後。”
“當初我落水之前,母親似乎也提過想要同王家議親。”
“以我的身份,若要議親,對方必是王家嫡長子王澈之無疑。”
“倘若這親事成了,江家與王家就都會站在太子身後,三皇子還有什麼指望?”
太醫院掌握在太後手中,這早不是什麼秘密。
宮中民間也一直有猜想,當初孝仁皇後難產而死,就是太後一手策劃。
江鶴雪前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僅憑陳家幾個兒子的構陷,就能害得江家滅門。
後來想到太醫院,進而想到太後,便頓悟了。
太後要的是三皇子登基,那麼站在太子身後的江家,就顯得尤為礙眼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陳家,不過是太後養來咬人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