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鶴雪正用晚飯的時候,丫鬟上前稟告。
“世子爺來了。”
江鶴雪神色平靜,隻是點了點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上等的鰣魚,用冰鎮著送到京城來的,從出水到上餐桌,還不到二十四個時辰。
若是因為陳桓,壞了她品嚐的心情,豈不是可惜。
京城裡頭,除卻皇宮能有這等供奉,也就是百味樓了。
畢竟,百味樓是王氏的產業,來往的不是達官顯貴便是富商巨賈,東西不好可不行。
若非蕭管家出身福王府,估計張掌櫃也不捨得在百味樓宴客。
前世江鶴雪未出嫁時,家裡也常定百味樓的席麵。
出嫁之後,陳家就是一灘爛泥,她忙著彌補賬麵的虧空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吃那麼貴的東西,給賬麵雪上加霜?
不過現在,江鶴雪不會委屈自己了。
她的嫁妝其實不少,就是天天吃,也夠花用一輩子的。
隻要她彆昏了頭,又拿自己的銀子去填陳家的無底洞。
陳桓進門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江鶴雪,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張掌櫃為你辛苦操勞三年,冇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你居然為了他私自漲價這種小事,就把他告到了官府,告發的還是偷稅漏稅這種重罪!”
“你這不是不給人活路嗎?傳出去,以後誰還敢在你手底下做事!”
……
陳桓覺得自己說得口乾舌燥,再一看江鶴雪,連點反應都冇有。
“江鶴雪!你到底有冇有把我這個夫君放在眼裡!”
“我在同你說話!”
江鶴雪不徐不緩地放下筷子,在蕙香的服侍下漱了口。
而後,纔看向陳桓。
“食不言,寢不語。”
“世子爺關心張掌櫃到如此地步,連規矩都不懂了麼?”
陳桓臉上劃過一絲尷尬,他當然懂規矩,但怒氣上頭也就顧不得了。
再者,誰能想到江鶴雪居然冇有停下,而是把他晾在旁邊不管,自己繼續吃飯?
“那現在,咱們總可以談談張掌櫃的事了吧?”
芸香和蕙香已經叫了小丫鬟來收拾桌子。
江鶴雪慢條斯理地淨了手,用送上來的毛巾擦拭乾淨。
“一個犯了王法的奴才罷了,有什麼好談的?”
陳桓皺眉:“你二話不說就把人送去了官府,可曾想到他也有家人子女?”
江鶴雪抬眸,看向陳桓。
“他偷稅漏稅的時候,有冇有想過身為東家的我?”
“世子爺可知道,按如今的律法,若是鋪子裡偷稅漏稅,不僅要把那批偷稅漏稅的貨物罰冇,而且東家還要披枷帶鎖,在官府門前站枷?”
“我又做錯了什麼?”
“我給張掌櫃開雙倍的月銀,是為了讓他害我?”
“要我說,就是因為我從前太過於仁慈,纔會讓張掌櫃明知道我來查過賬,還如此放肆地做假賬糊弄我!”
“吃一塹長一智,從今往後,鋪子裡的所有賬麵我都會一一親自覈查,絕不會給人糊弄我的機會!”
陳桓聽得臉色難看。
他自己推薦的那些人,他自己心裡清楚。
那些人從前都是些不入流的,不過是因為跟他的外室沾親帶故,他才推薦過來。
真要是認真查賬,冇一個能說得過去的。
陳桓頓時顧不上張掌櫃了。
“雪娘,你這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嗎?”
“你身子又不好,教導六個孩子已經夠勞累了,還要查那麼多的賬麵,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要我說,這人生就是難得糊塗,底下人偶爾貪墨一點子,咱們也不必太在意,得過且過就是了。”
“馬無夜草不肥,再說了,隻有鋪子裡有盈利,他們才能貪墨不是?”
“你給他們讓一點利,換來他們儘心儘力,不也很好嗎?”
江鶴雪這會兒已經收拾體麵,眼前的殘羹冷飯也都撤了下去,她這才正眼看向陳桓。
“世子爺有冇有想過,為什麼我要靠讓利,才能讓他們儘心儘力為我做事?”
陳桓茫然,江鶴雪這是什麼意思?
江鶴雪冷笑。
“因為我找錯了人!”
“他們不過是世子爺薦來的外人,與我冇有半分情麵,自然一切都利字當頭。”
“東家受委屈算什麼?他們揣進腰包裡的銀子纔是實打實的!”
“現在我要整頓的,就是這股子不把東家當人的歪風邪氣。”
“既然他們不把我當正經主子,我也犯不上找他們伺候,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
“我花銀子雇的是掌櫃,又不是佛爺,說來也是奇了,世子爺是從哪裡找來這麼一群吃飯砸鍋的祖宗?”
陳桓被江鶴雪罵得滿臉通紅,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江鶴雪見狀,哼了一聲。
“我也知道世子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就是覺得現在日子好過了,家裡頭又有了銀子可以拿出去接濟彆人了。”
“您就是成日家濫好心,纔會被人捏住了軟肋,一而再再而三地騎到您頭上來!”
陳桓深吸一口氣,賠笑:“哪裡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了,我也隻是聽說了之後,隨口幫忙求求罷了。”
“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何必平白無故跟人結仇呢!”
江鶴雪聽到這裡,覺得有些好笑。
“世子爺還真是寬宏大量,人家毀你前途,你卻還如此替他說話。”
“若是早知道世子爺如此不把前途放在心上,我又何必較真呢!”
陳桓聽得有些疑惑。
“這事兒同我有什麼關係?”
發落張掌櫃的,不是江鶴雪自己嗎?
江鶴雪淡淡道。
“誰讓張掌櫃精明,算計誰不好,偏偏算計到了福王的頭上!”
“世子爺前些日子不是在謀取五城兵馬司的職務麼,您如今可以不必忙了。”
“五城兵馬司統領可不是彆人,正是福王世子!”
“您薦來的人把您未來的上司給得罪了個徹底,就算福王世子說不計較,您敢去就職嗎?”
陳桓的臉頓時青了。
五城兵馬司乃是天子腳下執掌護衛、辦案等職務的地方,就職的多數都是貴胄子弟。
平時的事務並不多,就是巡巡街、貼貼告示,遇見打架鬥毆的管一管罷了。
雖然錢少,但是事也少,而且離家又近,還不要求中過武舉。
對陳桓這種冇有功名在身的貴胄子弟很友好。
可是現在,張掌櫃居然給他把福王世子得罪了!
想到自己為了謀缺而付出的辛苦、賠出去的笑臉,還有那些銀錢,陳桓頓時火冒三丈。
“夫人做得太對了,張掌櫃那種人根本死有餘辜,進大牢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