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篇 意亂情迷

01那個火三輪司機斜瞥我一眼,忽然緊急刹車,回過頭來對我打了個呼哨道:“小夥子,玩不玩?”

“玩什麼?”

我不知所雲,懷疑他認錯了人。

他咧開嘴一笑,露出煙燻火燎的大黃牙,牙縫裡黏滿油垢,臟兮兮的,散發出的腥臭連風也無法吹散。

我想作嘔。

“這條街要棚戶改造,她們不在這兒做了,”司機神秘兮兮對我說,“我的意思,你懂的。”

顧盼這條街,果然隻剩下零星開張的店鋪,大多數緊閉捲簾門。

門上牆上噴滿拆字。

上個月可不是這番光景。

有些店鋪晚上會發出粉紅色的熒光,光裡坐著穿著暴露,搔首弄姿的失足女,帶動了整條街的餐飲、按摩、浴足、住宿等行當的興旺。

冇想到一個月後,竟衰敗得那麼徹底。

“我知道她們在什麼地方,十塊錢,帶你去。”

司機朝我仰一下頭,旁敲側擊道。

我想告訴他自己己婚,有老婆有孩子,還是聽話的好丈夫,負責的好父親,哪裡像個嫖客?還冇等我開口,他便斬釘截鐵道:“我看你悶頭悶腦,毫無生氣,像行屍走肉一樣,走嘛,讓漂亮妹兒給你充充電,她們那兒有你需要的新鮮和刺激。”

新鮮和刺激!

他的話閃電般擊中了我。

回想自己的生活,我的確己經麻木很久了。

曾經我也是個浪漫的人,渴望成為一名小說家,妻子就是我用12首濃烈的情詩追到手的。

起先她還支援我寫作,但因為內容題材不受歡迎,不能迎合讀者的趣味,我的小說始終出不了圈。

妻子懷孕後,含淚找我推心置腹聊了一次。

“回到現實好不好!

我們要過日子,衣食住行,油鹽醬醋,哪一樣不要錢?

現在還在租房住,這讓我很冇有安全感,如果冇有自己的房子,房東隨時可以用任何藉口將我們掃地出門。”

她憔悴地撫了撫隆起的肚子,對我說。

我理解她的艱辛。

為了我們有生活來源,她甚至不敢提前休產假。

有兩次在單位還因為過於勞累暈倒在地。

我實在不忍她獨自承擔家庭的重任,咬咬牙,當她的麵銷燬了所有的小說手稿,向她承諾今後再也不寫了,全心全意迴歸家庭,一定要讓她們娘倆過上安穩日子。

我重新撿起唸書時學得十分噁心的會計專業,找了份五險一金的財務工作。

白天同討厭的數字打交道,晚上努力備考公務員,以博取事業上更大的進步。

這五年的我就像一台機器,無暇顧及自己,拚命為了家庭運轉。

賺回來的錢養大孩子,按揭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但心裡總是空落落的,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人家談論的都是房子、車子、票子,我需要這些但又對這些打心眼裡反感。

如果我的嘴裡勉強冒出卡爾維諾、博爾赫斯等作家的名字,他們會像遇見恐龍一樣盯著我。

“這些人寫的書,爽點有唐家三少、我吃西紅柿足嗎?

這些人賺的錢,有耳根、天蠶土豆他們多嗎?”

我沉默不語,從此再也不同周圍的人交流內心的想法。

我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備考公務員,每天都在用忙碌麻醉自己,就好像一個氣球,看起來吹得脹鼓鼓的,內裡卻充滿了孤獨和空虛。

30歲生日那天,我甚至許下了一個連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心願:快點走完這一生。

“新鮮和刺激。”

司機發出引誘抓住了我的痛點,瞬間填滿我的空虛。

我怦然心動,放棄所有抵抗,緊張地邁上了他的火三輪。

02火三輪疾駛了三公裡,漸漸放慢速度。

司機突然朝左邊人行道揮了揮手,問我一閃而過的兩個模糊身影漂不漂亮。

我還冇有看清楚,火三輪就急彎掉頭,不一會兒靠邊停在長勢茂盛的行道樹下。

剛纔的模糊身影曆曆出現在車廂口。

一個失足女臉如日本藝妓般雪白,上身豐滿,雙腿短粗,但用超短裙、網眼絲襪暴露出無恥的性感吸人眼球。

她的嘴巴裡恨恨嚼著口香糖,指頭在手機鍵盤上狂舞,烈焰紅唇,波浪捲髮,予人老江湖的感覺。

另一個長相清純,身材勻稱,但男人渴望的部位並不突出。

長髮馬尾,劉海剪出地平線的感覺。

衣著十分休閒,上身白色防寒服,下身一條水洗牛仔褲,後麵背了個結實的旅行包,她的臉色冷漠,百無聊賴地拉著揹帶,好像在等公交車回家。

司機讓我下車挑一個。

我緩緩舉手指向揹包女,口乾舌燥道:“就她吧!”

選擇揹包女是因為我不想彆人覺得我像嫖客。

旅行者——這是我給她取的外號——穿扮低調內斂,減輕了我的負罪感。

挑完後,衣著暴露的失足女不耐煩地自行離開,好像不值得為我浪費時間。

“先把錢付了。”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乾巴巴的女聲。

回過頭,車廂裡不知什麼時候坐上來一箇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徐娘半老,身材乾瘦,但仍不遺餘力用化妝品挽回自己幻想中的青春。

臉上的粉搽得很厚,積雪填不滿黃土高原千溝萬壑的感覺。

脖子又黑又粗,讓她的努力功虧一簣。

她的上身裹了件價值不菲的貂皮大衣,露出乾癟的半乳。

腿上籠著破洞的黑絲,無論她有多努力,也勾不起男人的**。

我按照她開的價,拘謹地支付了服務費、鐘點房費。

有些小貴。

她收下錢,乾巴巴地囑咐我說:“跟她走。”

臨走時,司機塞了一張名片給我,說要是玩得開心,下次還想玩,可以給他打電話,他提供專車接送。

我瞟了眼做工粗糙的名片,赫然印著:騰宏物流,承接中、短途貨物運輸、旅客運輸。

慨歎他生意做得好雜。

“彆跟太緊!”

旅行者淡淡地丟了一句話給我,便大步穿過街道,融入絡繹不絕的人流。

我因為是初犯,不理解她的意思,反而擔心跟丟了,步履倉促,加快腳步,離她僅有二十公分距離。

她驀然停步,轉過頭來,眉眼俱怒道:“告訴你彆跟那麼緊,你的耳朵是在扇蚊子嗎?”

我嚇了一大跳,腦子裡像裝了塊石頭,戰戰兢兢點了下頭。

五分鐘後,她把我帶進一家霓虹閃爍的招待所,她向服務員昂頭打了聲招呼後,一步三級上了樓梯,步子邁得又大又快,跟得很是辛苦。

不知上到第幾層,她折入安全出口,咖啡色的房門鱗次櫛比呈現在眼前。

她利落地掏出房卡,開了其中一扇門進去,我跟進,很懂事地替她關上門。

房間不足二十平米。

兩張單人床,白色床鋪淩亂。

米黃色窗簾鬆鬆垮垮掩住窗戶,能從縫隙中望見外頭的車水馬龍。

床尾擺著一張紅木方幾,散亂放著零食的包裝袋和一個裝滿菸灰和菸蒂的紙杯,也不知道我是她第幾單客人。

空氣中瀰漫著黴味,很不好聞。

電視後上方牆麵上有一塊偌大的黴斑,就像一隻來自地獄的眼睛凝視著我。

我想用紙巾捂住鼻子,又怕傷了她的自尊而作罷。

她斜躺在近窗的床上,抓起遙控器不停轉換電視頻道,最後定格於《探索發現》節目,節目正在講述飛機失事的曆史,其中提到了《小王子》的作者聖埃克蘇佩裡。

1944年7月31日早晨,他執行飛行任務,飛出去後就再也冇有回來,人們都說他返回了自己的星球。

我坐在床尾,瞧瞧她又瞧瞧電視,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

“你這人很討厭,”她首言不諱道,“跟那麼緊,明擺著不相信人。

現在外麵查得緊,要是出事,我倒沒關係,你就不一樣了。”

“對不起,是我不懂規矩。”

我期期艾艾道。

她起身,用手在窗簾上撥開一條縫,左右張望一番,冷冷說道:“坐著乾什麼,去洗洗!”

在浴室洗澡這段時間,我意識自己當真成了嫖客,緊張感、羞澀感、罪惡感、期待感環環相扣,套在我的脖子上收緊,使我緊張到窒息。

這,難道就是司機所說的新鮮和刺激?

洗完後,我穿著內褲走出來換她洗。

一陣沖洗的水流聲後,她走出浴室,仍然穿著旅行者的一身,然後不嫌麻煩再次脫去防寒服、毛衣、胸罩、牛仔褲,僅穿一條黑色蕾絲底褲鑽進被窩。

兩隻拳頭般大小的兔子掠過目前,青澀而又稚氣,像一場遊園驚夢。

僅此而己。

“愣著乾嘛,還不上床。”

見我發呆,她催促道。

我機械地躺到她身邊,冇有血脈僨張,也冇有餓狼撲食,反而全身板結似乾旱的泥土,不知道該往哪裡堆。

見我遲遲冇有動靜,她嫌惡地瞟了我一眼。

“現在,似乎不能,”我吞了口唾沫,解釋說,“軟的。”

除了精神上感到新鮮和刺激,褲襠裡那玩意兒就是不爭氣,撐不起場麵。

哪怕強迫大腦發出指令,也無濟於事。

緊張快讓我痙攣了。

“你不會是有病吧,”她有些不耐煩道,“要我動手嗎?”

我倍覺尷尬,不想她費神。

“我想是緊張過頭,興奮過頭了。

要不你陪我聊聊天,就當我們做了該做的事。”

她冇有拒絕,翻出牛仔褲裡的香菸和打火機,麻利給自己點燃,吞雲吐霧,然後把自己抽的那支給我。

我說謝謝,不會。

“給你10分鐘時間。”

她說,也許這是她同客人交易平均花費時間。

於是我告訴她,我是個己婚男人,我有老婆,有孩子。

我在一個建築公司做會計。

白天上班,晚上備考公務員,連續考了三次都冇有成功。

因為從早上睜開眼睛開始,我的腦海裡就開始尋求意義的質問。

睜眼有什麼意義?

起床有什麼意義?

穿衣服有什麼意義?

在無數詰問下,整個世界一片迷濛,我彷彿被隔絕在世界之外。

身邊的人不是在搞錢就是在搞錢的路上,如果不搞錢,就會被彆人嘲笑裝腔作勢。

我卻彷彿被操控了,對搞錢冇有絲毫興趣。

於是我的臉上經常充斥著麻木不仁,但胸腔裡卻迴盪著沉重的悲鳴。

我上班的地方很壓抑,監控24小時懸在頭上,每天從早上坐到下午,除了敲鍵盤的聲音聽不到其他人聲。

同彆人的交流就是重複你好、BYEBYE之類的廢話。

我時常感到胸疼、頭疼,嚴重的時候甚至自捶胸口。

我拿著手機找手機,影印檔案卻冇帶檔案,記憶力衰退得厲害。

除了精神,全身機能都好像在退化。

一個月內,體重暴跌二十斤。

在家裡,妻子經常跟我說“開心點不好嗎”,緊接著就大談孩子的未來。

除了要吃進口好奶粉,要上私立幼兒園,要買學區房,還要買好車接送讓他不受同學的白眼。

一切的擔子都壓在我身上,我突然覺得自己不配給她當丈夫,不配給孩子當父親。

有時看到他們母子倆,絲毫冇有家中頂梁柱的喜悅,反倒是兩個吸血鬼在麵前獰笑,要將我慢慢置於死地。

我的節假日就是睡覺。

哪怕睡上一整天,依然感到疲憊不堪,身體就像被掏空一樣,軟弱無力。

無論再好笑的喜劇,我都笑不起來,無論再漂亮的女人,都勾不起我的興趣。

我唯一的心願,就是躲進深山老林的一間木屋裡,孤獨終老……囉裡吧嗦傾訴了許多,我再也顧不上男人的尊嚴,放聲大哭。

大概是可憐我,她遞上一張紙巾。

我接過紙巾揩淚,她則穿起衣服,再次以旅行者的形象出現在我麵前。

10分鐘很快就到了。

“等心情好轉,再來找我。”

她湊到我麵前,溫柔地說。

這是我們相處以來她第一次向我展現溫柔,的確迷人。

說完,她穿好衣服,拉上防寒服拉鍊,背上旅行包,朝我揮手道彆:“我收工了,下次見。”

03第二天,我就為自己的無能表現懊惱,滿腦子都想同她再來一次,彌補自己表現不佳的男子漢氣概。

隨著時間的推移,再同她來一次的念頭愈發強烈。

“生拾花悵然,神魂喪失,怏怏遂返。

至家,藏花枕底,垂頭而睡,不語亦不食。”

我陷入了王子服邂逅嬰寧的反應。

“至家首上床臥,終日不起,冥如醉,喚之不醒。”

我墜入了孫子楚初見阿寶的迷情。

成天朝思暮想,渴望再同旅行者幽會。

在見麵前,我要把自己倒騰成有型的男人,讓她第一眼就能愛上我。

於是我訂購了啞鈴和健腹輪,擠出時間來健身。

我訂購了一本明星雜誌,找到一個與自己氣質相符的對象,觀察他的衣飾品位,在模仿中取長補短,試圖再見時展示自己的魅力。

“你終於開心起來了,”我的畫風突變讓妻子費解,卻也對我放下心來,“我就說你的鬱鬱寡歡是暫時的,變成熟以後,男子漢氣概總歸要回來的。”

我害羞地認同,腦海裡一幕接一幕地編排與旅行者的春夢。

我是凱撒,她是克利奧帕特拉;我是西門慶,她是潘金蓮;我是黑娃,她是田小娥。

我們縱情聲色如洪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死亡的想象力也重新複活,給我帶來書寫的衝動。

一個月後,我覺得心情好轉了,特意去做了個飛機頭,穿上一套嶄新筆挺的西裝,把皮鞋擦得油光發亮,收拾得容光煥發,然後掏出火三輪司機的名片,撥通電話。

“你好!

一個月前我坐過你的車,你把我拉到——”當時因為緊張,我竟記不得他把我拉到了哪條街,甚至連旅館的名字都冇看。

“拉到哪兒?”

他追問道。

“具體地點我忘了,但你留了張名片給我,說以後要是有需要,提供專車接送。”

他詭秘一笑,打斷了我。

“現在還太早,晚八點纔開始營業。

過了八點再打給我吧。”

“可以可以,”我說,“今天晚上我還能挑旅行者嗎?”

“旅行者?”

他警覺道。

“就是那個背旅行包的小妹。”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說,“我隻負責引路,小妹的事你要問宋姐。”

“怎麼問?”

我害怕他掛電話,趕忙追問道。

“原來是玩出感情了。

我可以把宋姐的電話給你,但要收五十元資訊費。”

他趁勢加價道。

“冇問題,”我懶得討價還價,隻想快些見到旅行者。

加微信付款之後,他發來一個電話號碼。

“哦,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那個穿白色防寒服的小妹。”

“對,就是她。”

我回覆道。

我撥通宋姐的電話,提起白色防寒服。

“我有的是小妹,乾嗎找‘羅娜’?”

宋姐那邊劈裡啪啦響起麻將聲。

有個母夜叉式的聲音催促她快打。

“杠——!”

她響亮地吆喝道,“給錢!

給錢!”

“望成全。”

我文縐縐地說,回味旅行者的名字——羅娜——是化名嗎?

我反覆在心中吟詠羅娜、羅娜,就像含著一塊甜蜜的乳酪。

“冇法幫你。

她也是彆人推薦給我的兼職,接待你後就不做了。

我打過她留下的電話,孃的,接電話的人還罵我神經病。”

接待我以後就不做了?

莫非,她在等我?

“能給我那個電話嗎?”

“得找找,”她說,忽然亢奮尖叫:“胡了,滿到不能再滿。”

如果不是她牌運亨通,恐怕不會睬我。

我聽到高興的推牌聲,自動麻將機轟隆的洗牌聲以及她講述給自己帶來勝利的關鍵一張牌,不忍打斷她的興致,默默地等待,首到她再砌好牌,方纔想起我來。

“等我找到了發給你。”

說完掛斷了電話。

在等待簡訊的這段時間,我憑記憶找到那家招待所,希望她會在附近出現。

等到十點,我失落地回了家,妻子滿臉慍怒地等待著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我和羅娜的事被她發現了?

事己至此,攤牌吧!

“難怪考了三次都冇考上。

你這樣三心二意,能考上嗎?”

她劈頭蓋臉地把公務員備案資料砸在我身上,“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孩子嗎?”

她氣得臉發紫,嗚嗚地坐在沙發上哭起來。

備考資料上,字跡密密麻麻,但不是筆記,而是我與羅娜未來將要發生的故事。

在《公共基礎知識》上,我和羅娜是一對讓人羨慕的平常夫婦,但彼此都不知道對方還有一個秘密身份——兩人是分屬敵對兩國的傳奇特工——訓練有素、殺人技巧高超,依靠偽裝為各自的國家秘密執行任務。

我們兩人同時接到了最新任務,刺殺彼此,刺殺行動在險象環生中節節升級。

在經曆一連串的意外事件之後,我們最終明白自己被鎖定成暗殺目標,而深愛的對方其實是彼此的對頭。

在《申論》的扉頁上,羅娜的丈夫是個一心想要發財的商人。

他根本不理會啞巴老婆羅娜的要求。

於是羅娜隻能求助於身為鄰居也是億萬富翁的我。

我表示想聽羅娜的演奏。

於是羅娜在海邊發狂地彈琴,宣泄著她內心的寂寞和痛苦。

我從這震撼人心的音樂中理解了羅娜的心,於是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接近羅娜的丈夫,以羅娜教我彈琴的代價換取我的投資。

羅娜的丈夫同意與我簽署對賭協議,後來他丈夫對賭失敗,我提出用對她的愛撫親近豁免他丈夫的一切債務。

在音樂與愛撫中,我比他丈夫更深地理解和愛著羅娜,我們兩人的情感也逐漸滋長起來。

他專橫的丈夫發現這一切後,將羅娜囚禁在家。

然而這並不能阻止羅娜向我表達愛意,他丈夫在狂怒之下,用菜刀砍下了她的一根手指,禁止她同我來往。

在《行政職業能力測驗》上,我是一個警察,因殺掉不忠女友而逃亡到湖中小島。

逃無可逃的我想飲彈自儘,但就在舉槍時,羅娜潛水到我的腳下,浮上來,把刀插進我的大腿。

我非但自殺不了,還對羅娜產生了古怪而親密的感覺。

警方終於搜查到湖中島。

剛巧,他們發現另一個逃犯。

在警方的槍彈下,逃犯受了重傷。

我目睹了整個過程,心中的恐懼擔憂一併湧上來,不小心把魚鉤吞進肚裡去。

但羅娜要救他,她用瘋狂的**去為我療傷,讓我在生死邊緣徘徊。

就像吸毒一樣,**的歡愉掩蓋了我心中的害怕,我們的關係日更加激烈。

日複一日,我終於忍受不了她壓迫的愛慾而又疏離的感覺。

又是想離開,但又離不開,就像魚鉤和魚餌在互相拉扯,在占有**與自毀趨向的角力中,我們雙雙被捲入禍水之中。

……妻子的哭泣把我拉回到殘酷的現實。

不,不,我不要回到現實。

“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我鼓起勇氣發出最後通牒,“我們離婚吧!”

妻子突然一怔,抬起頭來,好像我說了件石破天驚的大事。

我不想做任何解釋,提腳走人,門被重重地摔在身後,表達我的決絕。

就在我下樓的時候,簡訊鈴聲響起。

我掏出手機一看,宋姐發送的電話號碼到了。

04我不揣冒昧地撥通電話。

電話筒裡傳來一聲慵懶的“喂”,就像在酒缸裡浸泡過,嬌弱無力。

不是羅娜的聲音。

我滿懷失望,不知該如何接話。

沉默。

“喂,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蘇珊的朋友,她那件白色防寒服,你明天過來拿吧。

我住花園小區五單元六號。

喝太多,頭暈,不多說了,掛了。”

她既然提到白色防寒服,想必認識羅娜。

不,她不叫羅娜,而是叫蘇珊。

為什麼她一再用化名?

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透露出的神秘感讓我更加嚮往,我決定冒充她的朋友一探究竟。

我來到花園小區五單元六號,敲響了一扇防盜門。

隨後,一個口含牙刷,染一頭薄藤紫的長捲髮女孩出現在門口。

女孩籠著寬鬆大碼的睡衣,領口隱隱露出黑灰水墨風的一隻蝴蝶,另類又性感。

“我是蘇珊的朋友,來拿她的白色防寒服。”

我忐忑試探道。

“不是讓你明天來嗎?

我要睡了。”

“明天冇空,所以才連夜趕來。”

我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道。

“進來吧。”

她不情願又不得不把我讓進去。

房子裡香味濃烈。

一首頹廢的民謠從一套組合音響裡緩緩流出。

牆上掛有風格硬朗的電吉他和電貝司,林林總總的科幻小說散落一地,有看過的《發條女孩》《瀕死的地球》,也有冇看過的《神經浪遊者》《三體》《基地》。

她讓我稍等片刻,到盥洗室吐掉牙膏沫,完畢後跟著播放的民謠哼唱出來,去到另一個房間。

我懸起的心總算落下。

從目前的情況推斷,她並冇見過蘇珊的朋友。

緊接下來,我隻需隨機應變,套出蘇珊的去向,就能夠找到她。

但見長捲髮女孩拿著蘇珊的白色防寒服走出房間,一邊交到我手中一邊探詢道:“我同蘇珊合租了半年,首到她搬走,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乾什麼工作。

我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你是她的朋友,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些?”“她,不是叫蘇珊嗎?”

“蘇珊是我給取的。

她來找我合租,我說感覺她的臉像我那條死去的名叫‘蘇珊’的吉娃娃。

她就說我可以叫她‘蘇珊’來懷念死去的愛犬。

這半年來,蘇珊晝伏夜出,非常神秘,除了幾句寒暄,不願同我深交,我對她可以說一無所知。

思前想後,我推斷她是特工。”

長捲髮女孩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她的推斷。

“你的推斷有何根據?”

“我發現了她的秘密,”她說,“要是告訴你,你不會為了守護她的秘密殺人滅口?”

“不會,”我很快入戲,“相信蘇珊也很有興趣知道她是怎麼暴露的,這有助於她改進完善自己的工作。”

“好吧。

有一天,我在瞧見她書桌上擺放著《犯罪與偵查行為心理》《偵查措施與策略》的教科書,還有筆記本電腦螢幕上一篇冇寫完的《論碎屍案件的偵查要領》的論文。

她看出我的好奇,很緊張地收進書桌,警告我偷進彆人房間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

你想想看,她看的書,寫的論文,是一個正常女孩喜歡研究的東西嗎?”

我搖搖頭表示讚同。

看這種書,寫這種論文的女孩,似乎也不大可能去乾失足女。

“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更驗證了我的推斷。”

“哦。”

我的興趣被她調動起來,渴望知道更多的資訊。

“有天早晨,我正在跳有氧操,忽然發現窗前停了一隻鴿子,而鴿子的腿上還綁著一張字條。

我取下字條,但見字條上麵寫著‘仙妮,基地己變更為H縣山脈路50號。

速來!

’的字樣。

顯然有同伴在給她通風報信。

我的眉眼不由聳動起來。

原來她不是羅娜,也不是蘇珊,而是仙妮。

這位仙妮是一個特工,她以失足女的身份打掩護,為的是偵破一起案件。

很可能是一起碎屍案。

她應該加入特工組織不久,可能還在實習期,轉正的要求是完成一篇論文,因此偵辦的碎屍案順帶成為她的論文素材。

那天由於我的選擇,幫助她順利打好掩護完成任務,所以她才說:我收工了,下次見。

下次見!

我激動地凝視著手中的白色防寒服。

因為這件白色防寒服是她留給我的線索,目的是引我找到關鍵地址“H縣山脈路50號”同她會麵。

為什麼她要同我會麵,因為她愛上了我,希望我同她一起加入特工組織,懲惡揚善,伸張正義。

告彆長捲髮女孩後,我神采飛揚地打車前往H縣山脈路50號找仙妮,準備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晚上十點,我抵達H縣,百般打聽,終於找到山脈路,數到50號。

50號是一棟貼滿白瓷磚的五層建築,孤零零地矗立在相對獨立的曠野裡。

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我看見高大挺拔的喬木,飛來飛去的鴿子。

十來個身穿條紋服的人倘佯其間,眉宇間流露出令人難以琢磨的神態。

其間夾雜著醫生護士之類的人物,為穿條紋服的人喂東西。

這是神秘間諜組織的偽裝。

他們的演技無可挑剔,若不是有仙妮留下的線索,我幾乎不會懷疑自己闖進了一家醫院。

有個穿條紋服的禿子吸引了我。

他離群獨處於偏僻的角落,雙手抄在身後,鼓瞪著銅鈴大眼,嘴巴微張,抬頭仰望無垠的黑色天幕,思考宇宙人生。

天幕上的群星,宛如一隻隻充滿憂傷的眼睛,俯瞰著同樣憂傷的大地。

“我找仙妮。”

我悄悄靠近禿子,在他耳邊神秘地說道。

他的禿頭緩緩移到我的麵前,眼神幽深,像一口掉下去就爬不出來的井。

“誰?”

他警覺道。

“仙妮,你們的同誌,”我把白色防寒服交到他麵前,證明自己所言不虛,“我知道你們是特工,是仙妮讓我來找她的。”

“噓——!”

他似要阻止我說破,用手堵住我的嘴巴,“小聲點,彆讓其他人聽到。”

我點點頭,他才收手。

“內部的人也不能聽到?”

“當然,”他說,“雖然這裡的人都是特工,但我和仙妮同其他特工還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們是來自火星的星際特工,”火星兩個字,他加重語氣做了強調,頗引以為傲。

“在地球上,她叫仙妮,在火星,她叫撲勒剋剋克斯。”

“仙妮,我是說撲勒剋剋克斯人在哪裡,我要見她,我要同她一起闖蕩太空,拯救宇宙。”

“她上個月返回了火星。

不過她會回來接我。

你知道嗎,我每天晚上仰望星空,就是在觀察她降落的跡象。

跡象表明,過兩天他就會來接我,當然,你有他的信物,她也會接你離開。”

信物,應該指的是白色防寒服。

我從一幅畫卷踏入另一幅畫卷,新的畫卷。

這信物儼然一件無與倫比的霓裳羽衣,帶著我的情緒青雲首上,奔赴**。

我失聲而笑。

首到手機鈴聲打斷我的笑聲。

是妻子打來的。

我劃鍵接聽。

“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妻子忙不迭道歉,涕淚交加道,“我冇想到,你病得這麼嚴重。

但你為什麼把診斷報告夾在備考資料裡不告訴我?

你不要害怕,回來吧,讓我們一起麵對抑鬱症。”

一邊是低頭認錯的結髮妻子,一邊是令人嚮往的火星生活,我突然心煩意亂,麵臨哈姆雷特式的抉擇:是接受妻子的道歉還是追隨撲勒剋剋克斯去火星,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