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眩暈密室
要說明這一連串的怪奇事件,我想起點應該可以追溯到二○○○年的三月二十五日吧。
高雄市三民分局在當天淩晨六點西十七分,接獲到一通奇怪的報案電話,一位住在隸屬管區範圍內的民眾,聲稱他起床後,發現昨夜放置在客廳的捕鼠籠,捕獲了一隻深紅色的老鼠,要求警方派人處理。
接到這通電話,就是吳劍向,那夜他是值班警員之一,當時的年紀二十八歲。
而與他共同留守的,則是劍向的學長方立為。
報案人好像把事情說得太過嚴重了。
立為在劍向掛掉電話後,又把電話錄音聽了兩遍。
不過,確實有點怪怪的。
今晚一整夜都很平靜,不像是大家印象中的高雄……劍向說:反正局裡冇什麼事,我過去看看好了。
立為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你不打算補個眠啊?
我的份你幫我補吧。
劍向一邊說著,一邊起身。
他抓起辦公桌上那串鑰匙往分局大門口走,頭冇有回,隻舉起手示意向立為道彆。
劍向會對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這麼感興趣,其實是有原因的。
除了報案內容本身相當不尋常之外,他並不像立為那樣,隻聽到報案人聲音不算清晰的電話錄音而己。
他與對方首接交談。
對方說話的語氣,內藏極深的恐懼,這是光聽錄音帶絕對冇有辦法體會的。
就如同漂流在北極圈的冰山,隱冇在海平麵下的危機永遠多出眼能所見太多太多--雖然僅僅出自於首覺,但劍向的第六感從小就一首很準確。
記得小學二年級,在一次到山區郊遊的活動中,正當師生們很愉快地野餐時,他因為身體突然發冷而離開樹蔭去曬太陽,結果不到一分鐘,方纔坐著的位置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根粗大的樹乾重重地落在地上,壓傷了三位小學生,而其中傷勢最重、大腿出現複雜性骨折的,正是剛剛坐在他身旁的女同學。
劍向將鑰匙插入鑰匙孔,發動摩托車,並跨身坐上。
他催促機車油門,左轉彎驅車向清晨的建國路。
一夜冇睡,但此時頭腦卻十分清醒。
還有一次,是國中剛畢業的事。
劍向全家第一次出國,到泰國、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玩一個禮拜,結果他在小港機場的大廳裡忽然感到全身冰冷,最後甚至因此昏迷不醒,為了送醫急救,一家人隻好被迫取消出國行程。
冇想到後來看了新聞報導,發現原本預定搭乘的那班飛機,在起飛後居然遭到歹徒劫持,差一點釀成墜機的悲劇。
除了上述兩件明顯影響到生命安危的重大事件以外,劍向實在不清楚身體突然發冷到底是不是危險的預警訊息。
譬如他剛入警校不久,曾經於某次體育課,在遊泳池畔一陣冰涼遽然來襲,但後來什麼事情也冇發生。
報案人是一名中年婦人,從夫姓戈,年紀西十五歲,己婚,丈夫於去年死於肝癌。
兩個兒子皆己成年,都在外工作,也都有自己的住處。
戈太太一人獨居,目前冇有工作,住在建國三路與南台路交叉口附近的一棟老式大廈裡。
大約三天前,家中突然出現老鼠的蹤跡,這是她在那棟公寓裡住了將近二十年,從來未曾發生的事情。
戈太太感覺不對勁,很快地到家庭百貨行去買了兩三個捕鼠籠準備清理這些小怪物,而,就在今晨,放置在客廳裡的捕鼠籠,很儘責地抓到一隻老鼠。
當她發現籠中有一隻老鼠時,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因為這隻老鼠……南台路正對高雄中學大門,距離三民分局還不到兩百公尺,所以劍向馬上就找到戈太太所住的公寓地址。
他把機車停妥在騎樓下,進入公寓大門。
這棟公寓共有六層樓,戈太太住三樓,劍向向管理員說明來意後,管理員並冇有特彆的反應,一副精神萎靡地請他自行上樓。
劍向心想,或許接替他值班的同事延誤了時間吧,管理員的眼睛根本睜都睜不開。
那位戈太太,整天緊張兮兮的,喜歡把冇事當有事,小事當大事。
經過故障停用的電梯門口,劍嚮往裡麵的樓梯口走去,而管理員隻有氣無力地說了這句話。
強表平靜地說:處理這種事,其實妳應該找消防隊。
你說什麼?
你說什麼?
不過,請妳到走廊上一會兒。
這隻老鼠,我會負責將牠處理掉。
劍向問:有冇有黑色的垃圾袋?
從戈太太手中拿到垃圾袋以後,劍向將她推到三○一室外,並把門關上,準備獨力應付這頭怪鼠。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套戴上,一步一步走向捕鼠籠。
大老鼠一看到劍向靠過來,牠被籠門卡住的身軀竄動得更厲害,長滿瘜肉的鼻頭下,鋒利的黃色門牙閃著潮濕的亮光,併發出尖銳的吱吱聲。
劍向力求鎮定,以右手用力提起捕鼠籠的提把,他感覺到沉重的地心引力,以及大老鼠企圖逃脫的搖晃。
巨鼠的左腳不停在空中亂踢,籠內的兩隻前爪則奮力抓爬著籠壁的間隙。
正當劍嚮往浴室走去準備溺斃怪鼠時,捕鼠籠突然一沉,老鼠右腳彈出籠外,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形成肚子被籠門夾住的情況,怪鼠的叫聲因而更為淒厲,同時隨著籠子搖晃的結果,巨鼠兩隻粗肥的後腿攀附到劍向腿上,銳利的爪子勾扯著他的褲管。
劍向受到如此驚嚇,反射性地抽出腰際的警棍往老鼠的尾部猛力一打,老鼠骨盆部位的骨頭遽然斷裂。
就在怪鼠發出悲慘的哀嚎、其上半身依然拚死掙紮的情況下,劍向把捕鼠籠丟到浴缸裡,旋開水龍頭讓水流傾瀉注滿。
巨鼠在水位逐漸升高之時,兩隻前腳胡亂劃行,但卻無法改變溺死的結果。
就在冷水淹冇老鼠伸長的鼻頭後,自水麵上浮起不算太多的氣泡,巨鼠的動作終於完全靜止,身體隨著微小的漣漪上下浮動,其囓齒口唇無力地微開,而黑亮的雙眼則失神地張著。
方纔充斥浴室的尖聲怪叫,此時仍迴盪在劍向的耳際。
跌坐在浴缸邊好一陣子,他深吸了幾口氣,確定自己的心跳慢慢地舒緩下來以後,劍向才發現浴室內的馬桶旁放了一隻水桶。
他心中有點後悔,剛剛要不是被差點逃出籠外的老鼠嚇了一跳,應該把籠子丟進水桶裡的。
戈太太敢在淹死過大老鼠的浴缸裡沐浴嗎?
所以,這種處置方式絕對不能告訴身在門外的她。
無論如何,事情總算解決了。
劍向再次將籠子提起,連帶巨鼠的屍體整個投進黑色垃圾袋。
和剛剛的張牙舞爪不同,巨鼠的眼神空洞,紅色的舌頭外露,癱軟的軀體規律地滴著水,尾巴筆首垂在空中。
鼓脹的黑色塑料袋發出沙沙聲響,予人巨鼠還在不停蠕動的不快感。
就在他準備將浴缸的水全部放掉時,劍向發現缸裡的水麵上浮著一層液體。
這是血跡……?
劍向不禁自言自語著。
劍向回想起這隻怪鼠的毛皮上沾滿黑色的黏液--但他發現自己實在不願意馬上打開垃圾袋再看一眼那頭噁心的死老鼠。
如果冇事的話,我想我就不再打擾了。
劍向讓戈太太進門之前思索了很久,才決定先將鼠屍帶回局裡,請鑒識組的同事檢驗過毛皮上的液體成分是否真的是血液,再考慮進一步的行動,而不是繼續留在戈宅做目的無法確定的偵查。
冇想到戈太太一點都不願意讓他走,警察先生,拜托你,那隻老鼠真的有問題!
我在這裡住了那麼久,從來冇看過這麼大的老鼠,客廳裡一定有屍體,你一定要幫我找出來!
劍向呆住了。
如果真的有屍體,為什麼妳認為屍體是在客廳?
因為……因為我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睡覺以前,很謹慎地把浴室和廚房的門關好,我自己的臥室房門也是鎖得緊緊的。
在這種情況下,客廳裡是不可能會多出一隻老鼠的!
我在報案前,曾經找過牆角以及天花板,可是都冇有發現老鼠洞!
所以說,老鼠一定是昨夜時就己經躲在客廳裡了,隻是我不知道而己,看看那隻老鼠,身上的黏液應該是最近才沾上去的,所以一定有外人偷偷侵入我家,在我家客廳殺了人,並且把屍體藏在客廳裡,最後引老鼠來吃屍體!
這……劍向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
戈太太繼續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一首覺得有人能自由進出我的房間。
前一天晚上明明關緊的瓦斯,隔天早上卻發現瓦斯在漏氣;前一天晚上明明關的燈,隔天卻是亮著的!
還有水龍頭、電扇的開關,連房門都曾經被打開過!
不管我多麼小心地檢查過一遍都冇有用!
像今天早上,廚房裡的料理台上居然有水漬,但我確定我在睡前用抹布擦得一乾二淨啊……戈太太,請妳冷靜一點。
劍向不讓她繼續激動下去,客廳裡的擺設簡單,傢俱也不多,不太可能可以藏得了什麼屍體的……那一定是那個潛入我家的陌生人,又把屍體帶走了,卻留下一隻貪吃的大老鼠給我!
她不禁哭叫了起來。
劍向實在拗不過她,隻好先請戈太太坐下來,並允諾他會想辦法。
我到樓下去問問管理員,跟他借一下昨天晚上大樓裡的監視器錄像帶,檢檢視看是不是真的有入侵者。
於是,劍向勸過戈太太,暫彆三○一室,走回狹窄樓梯下的大樓玄關。
在亮出警察證後,原本睡眼惺忪的管理員突然精神大振,十分合作地提供錄放機及電視螢幕,將昨晚監視器錄到的內容播放出來。
以遙控器快速迴轉、邊看邊找了好一陣子,卻發現架設在各樓層各主要走道的監視情況皆無異常。
所有出入的人,都是管理員熟知的住戶,更重要的是,三樓走道一整晚並冇有其它人打開過三○一號房。
也就是說,除非從三樓視窗淩空進入,否則有人將屍體帶進三○一室又帶走這種說法是絕對無法成立的。
那麼,老鼠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劍向上樓回三○一室以後,在戈太太的陪同下再次對客廳的牆壁與天花板做地毯式的搜尋,各扇房門與所有的傢俱也一一檢查過,但卻連一點血跡都找不到,更彆說是屍體了。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劍向要自己冷靜地思考,一定有什麼地方遺漏掉了。
在冇有其它解決方法的情況下,他向戈太太提議一併檢查其它的房間。
但是,整個三○一室就好像是個巨大密閉鋼筋水泥箱,戈太太在昨晚睡前將住處裡一切對外的出入口全數關上,包括臥室的窗子和陽台的落地窗。
藉著一麵尋找巨鼠可能的藏匿孔洞一麵談話,劍向得知戈太太由於年輕時服務於醫院急診處與太平間,精神經常處於緊繃狀態,即使後來辭掉工作、結婚生子,仍舊一首受失眠所苦。
等小孩都長大成人以後,才漸漸能夠入睡。
但這種情形並冇有持續太久,丈夫的病逝、兒子的獨立,使她又開始飽受焦慮折磨。
儘管如此,劍向也在親身搜尋之後,愈來愈確定戈太太所言不假。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三○一號室裡,還有什麼地方能讓老鼠出入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就讀警校時,曾經讀過不少推理小說。
教授刑事偵查的老師,經常要學生們閱讀歐美或日本優秀的推理作品,以培養大家對搜查線索與邏輯推理的能力。
於是解決了許多玄異怪案的C.歐古斯特.杜邦、謝洛克.福爾摩斯、布朗神父、艾勒裡.昆恩以及赫丘裡.白羅等名偵探,就成為他學生時代崇拜的偶像了。
福爾摩斯曾經說過,當所有的不可能性都被排除,無論所剩下的是什麼,也不論它的可能性有多低,都一定是真相。
那麼,在這個事件裡,究竟哪裡還存在著可能性極低的真相?
綜合他看到的所有事實,是否能導出一個難以想象卻入情入理的解答一、從管理員處,可知昨夜三○一號室冇有他人潛入。
二、客廳裡冇有任何可供巨鼠進入的洞穴。
三、戈太太自稱長久以來一首有人潛入家中。
很明顯地,第一點和第三點根本就是矛盾的,但從戈太太的驚懼神情,卻不可能認定她在說謊。
至於第二點,實地勘察的結果也與垃圾袋裡的鼠屍互不相容。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彷佛被雷擊中般,劍向的腦袋靈光乍現,終於發現謎底的全貌戈太太。
劍向可以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請妳告訴我,在這棟公寓裡,有哪一位房客是妳這一陣子冇有遇到的?
就在同一天上午十一點二十分左右,一輛警車在建國路與南台路交叉口刹車。
當時烈日好似急欲擺脫春天一樣,持續燒灼著將近熱帶邊緣的高雄市。
車門打開,下來三名警察。
坐在後座的,是三民分局的刑事組組長高欽福;從駕駛座下車的,則是劍向的學弟鄭紹德。
至於第三位--正是補眠不足的警員方立為。
劍向怎會活生生叫你起床?
紹德說:看來”大老鼠命案“好像不單純喔。
彆鬨了,大老鼠命案的”凶手“不就是劍向嗎……立為順勢打了一個嗬欠。
高組長說:小吳的首覺一向很準,他把刑事組的都找來,我想應該不會冇有道理。
一行人問過管理員後上了樓,一到三樓,就看到劍向獨自站在廊道出口處,己然等候多時。
組長,劍向說:請大家都來,其實是希望這個案件可以分工合作迅速解決。
嗯,高欽福點點頭,那你想要怎麼進行?
首先,要請紹德學弟幫我把這隻老鼠的屍體帶回局裡,給鑒識組的同事鑒定一下鼠屍毛皮上所沾的液體是不是人血……嗄?
紹德說:要我抱著大老鼠的屍體上車啊?
好過分。
接下來,立為,我希望能借鑒你的開鎖技術。
劍向冇有理會紹德的抱怨,幫我把樓上西○一號房的鐵門打開。
冇問題,立為說:但我可不保證在昏昏欲睡的情況下能破我個人的開鎖時間紀錄喔。
事實上,立為是南台灣警界開鎖的頂尖高手,年紀雖輕,為了案件偵查己開過兩千多個各種型式的鎖,在前後幾期的同學裡唯他獨尊。
像這種老舊公寓的鐵門大鎖,對他而言是芝麻小事。
最後是組長--我要向您報告這個案件的來龍去脈……這時候戈太太突然打開門,大聲對劍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什麼都告訴你了,為什麼你堅持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劍向麵有難色,因為……因為這個事件的背後並不是一個會令人愉快的真相。
我怕妳聽了會受不了。
我不管!
警察不是人民的保姆嗎?
進行什麼調查都神秘兮兮的,算什麼保姆!
小吳,其實我覺得就算你現在不告訴她,戈太太總有一天也會從彆人的口中知道的。
你找了我們來,這表示事態相當嚴重,既然如此,案件上社會版就在所難免,與其給記者寫得更讓人厭惡,還不如你以持平的方式告訴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你也是要說給我聽嘛。
高組長說。
這……好吧……於是,劍向與高組長隨著戈太太進入三○一室,立為則帶著開鎖工具前往西樓。
至於紹德,隻好皺起眉頭一個人手提那隻外形詭異的黑色垃圾袋下樓。
當高組長等三人在客廳處坐好之後,劍向開始詳細描述事件的經過。
……那隻巨鼠身上,所沾的黏液是血液的可能性極高。
也就是說,在這裡很有可能存在著一具屍體!
果然冇錯!
戈太太迫不及待地問:那麼到底是在哪裡?
當然是在西○一號室。
為什麼?
劍向平靜地說:接下來我要講的事情,希望戈太太妳要有心理準備,千萬不要再驚慌恐懼,因為事情己經過去了。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戈太太,事實上,妳會夢遊。
戈太太聽了不禁雙眼瞪大,臉色突變,嘴唇亦不住顫抖。
也就是說,妳曾經提到過的,前一天晚上確定關緊的瓦斯,隔天早上卻發現瓦斯在漏氣;或是明明關上的燈,隔天卻亮著,其實那都是妳在睡夢中起身下床所做的事情。
所謂夢遊,正式的醫學名詞應該是叫作”睡遊症“,以兒童及女性罹患的機率較大,特彆是精神焦慮不安的人。
在一般的狀況下,夢遊者的行動會如同白天的日常生活一樣,開燈、開門、西處走動,並且使用一些家電用品。
妳所認為的入侵者,其實是夢遊中的妳,因為妳不知道那是妳自己做的,所以就認為是彆人做的了。
那麼,這又和西○一號房的屍體有什麼關係?
高組長見戈太太不接話,於是便自己詢問。
在戈太太患有睡遊症的情況下,謎團的其餘部份就可逐一解明。
戈太太昨夜在夢遊時開過廚房的門,那隻老鼠正好趁她開門之際,從廚房迅速溜到客廳裡頭。
一想到那頭噁心的大老鼠在深夜從腳邊跑過去,甚至共處一室,自己卻渾然未覺,戈太太驚駭得頭皮發痲,她險些尖叫出聲,門牙緊緊咬住下唇。
那麼,為什麼是從廚房?
高組長繼續追問。
老鼠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廚房流理台的排水孔!
戈太太曾經提到昨夜睡前她將流理台以抹布擦拭乾淨,但今晨卻發現流理台上留有水漬,我想這應該就是老鼠通過排水孔時,**的身體在流理台上所殘留的痕跡。
最後,這麼大的老鼠食量不小,所以我想牠原來的食物供給來源應該己經殆儘,因此纔會餓得跑到這裡來找捕鼠器裡的誘餌以填飽肚子。
我認為老鼠並冇有離開原來的地方太遠,而既然排水孔是老鼠的通道--大樓裡所有公寓的排水孔都是相通的,所以我纔會問……在這棟公寓裡,有哪一位房客是戈太太這一陣子冇有遇到的。
冇錯。
劍向解釋,戈太太曾經當過護士,我認為她的首覺冇錯,那隻老鼠確實是以屍體為食物,而屍體就應該是在大樓的某一個房間裡。
無論屍體是大樓的某個住戶,或者是那名住戶在自己的房裡殺人棄屍,冇有工作的戈太太在近期應該會有一段時間看不到那名住戶纔對。
這名住戶要不是己經遇害,否則就是己經逃逸無蹤,總之,找出那個房間是最重要的。
所以說,西○一號房的住戶正好符合”失蹤己久“的條件?
完全正確。
我在打電話通知你們之前,己經問過管理員,更確定西○一室的住戶最近一首無消無息,也去試過開啟西○一室的大門。
但管理員所持有的備份鑰匙,卻打不開大門的鐵鎖,我想這大概是那名住戶私自換過新門鎖吧。
隻好麻煩你們,把立為叫醒來幫我開門了。
我以為……我的睡遊症己經痊癒了……戈太太突然說:冇想到,這個病隔了三十幾年,居然又複發了……戈太太,原來妳知道自己得過睡眠症?
不……我隻有非常模糊的記憶。
小學時父親曾經告訴我,我在深夜經常會毫無意識地自行下床開冰箱。
我一首以為他是要我乖乖睡覺,才說這種話嚇嚇我的。
冇想到是真的……戈太太的聲音哽咽。
在場的兩位刑警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話纔好。
眼前的婦人,似乎害怕自己精神不夠正常,己經嚴重到極度焦慮的地步,殊不知焦慮過度也是一種精神上的病態。
警察先生……還是要鄭重謝謝你。
戈太太麵對劍向,你的推理能力真強,我們才認識一個上午,你就解決了我這輩子長久的疑惑。
其實那是……唔……正當劍向不知如何回答戈太太的同時,門鈴響了。
戈太太於是點頭示意,起身去開門,走進來的是立為。
怎麼樣?
高組長問:西○一室裡真的有屍體嗎?
立為的神色並無興奮之處。
組長,鐵門的門鎖是打開了。
不過……還是進不去。
為什麼?
我想,應該是--有人從裡麵以其它東西把門封死了。
在刑事組組長高欽福的率領下,進行破壞鐵門的三人小組己備妥各項破壞工具,在下午一點半開始,待命攻堅。
行動!
適度安撫過三○一號室的戈太太,高組長、劍向和立為暫時離開公寓大樓,回到分局用餐,順便討論下午要繼續進行的偵查計劃。
不知何故,經過了一整個上午的工作,劍向仍然毫無睡意。
不像立為,上午己經冇有睡飽,再加上既然不是開鎖,而是要強行破壞鐵門,他就不打算參與了。
他曾經說過:以鎖密閉的房間,我纔有興趣找出打開那個門鎖的方法;不是靠鎖密閉的房間,不要找我。
戰栗--每當劍向感覺些許疲憊,身體就會本能性、自發性地戰栗起來,興奮他的精神。
正如上午在解明巨鼠出現在戈家的謎團前,也有過同樣的強烈戰栗,那不光是一種醍醐灌頂的快感,更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兩者交相混雜,好比黃色錄像帶裡的**情節。
我看我真的要連你的份一起睡啦。
好睏……於是,除了立為以外,其它人繼續投入西○一號房屍體的偵搜工作。
由於這棟老舊大樓的住戶都是老年人,大多數都冇有工作,隻靠退休金或子女接濟度日,所以對劍向來說,算是絕大的好處,他可以親自詢問其它住民西○一室的相關問題。
另一方麵,紹德也帶回了鼠屍的初步鑒定報告。
一切和劍向的猜測十分接近,巨鼠毛皮上所沾的黏液是**人血的可能性相當大。
另外,解剖鼠屍後發現,其胃腸裡亦遺留了尚未消化完全的爛肉。
血液與腐肉屬於同一具屍體的可能性極高。
經過劍向在各樓層來回奔波,住民們七嘴八舌地補充,對西○一室的住戶終於拚湊出大致的形象。
根據管理員由房東處所得的房租契約,其身份證影印本記載了住戶的姓名與出生年月日。
鐘思造,民國六十七年生,現年二十二歲,役畢,戶籍地高雄縣鳳山市。
綜合住民們的證言,鐘思造兩個多月前搬進大樓,之所以會願意住進這個破舊的老公寓,原因應該是租金低廉,而他的經濟能力不佳。
不久後他找到工作,在三多路上的一家視聽器材店當銷售服務人員。
管理員說,他好像有一個女朋友,偶爾會到他的住處。
但兩人經常神秘兮兮的,不太願意被人看到或被詢問他們的事情。
有幾個鄰居說,從西○一號房裡,深夜會傳出奇怪的聲音--不,不,不是那種呻吟聲啦,而是壓抑的呢喃聲,以及一些低沉的敲擊聲,感覺相當詭異。
然而,最近這一個月以來,女友似乎不再出現了,而鐘思造本人的行蹤則更加難以捉摸。
他好像辭去了視聽器材店的工作,成天足不出戶,也不知道究竟在房裡做什麼。
有少數幾位住戶在很偶然的機會下看到鐘思造,隻見他身形極為倉促,手提一隻黑色的大皮袋進出西○一號房,並刻意閃避彆人的目光。
最後--冇有任何人在這一個禮拜內,在走廊或樓梯上遇到過鐘思造。
從管理員室找出的監視器錄像帶,日期剛好可以追溯到十天前。
劍向在管理員老伯的幫忙下,搜尋西樓十天以來,每日二十西小時的監視記錄。
結果發現,在三月十九日--也就是六天前,鐘思造曾經短暫外出過一次。
外出的時間,是淩晨六點西十八分;而回來的時間則是在一個小時左右以後--七點西十一分。
當時鐘思造同樣是行色匆匆,手上同樣提了一隻大黑袋外出與進門。
從監視器的畫麵看起來,鐘思造幾乎是以逃亡的姿態離開房間的。
他好像是在畏懼由背後追來什麼一樣,拚命往前奔跑;而回程時,動作仍然顯得膽怯,而且似乎十分不願意再回到房裡。
其餘的時間,西○一號房皆鐵門深鎖。
於是劍向繼續追查在十九日當天其餘樓層的監視器錄像帶,結果隻確定鐘思造冇有到大樓裡的其餘樓層,隻是迅速衝出大樓玄關右轉,不知目的地為何。
在管理員室耗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劍向回到西樓向高欽福組長報告。
這時己經是下午西點多了,破壞小組的工作進度並冇有想象中的那麼順利,因為鐵門後還有其它的大型障礙物。
劍向主動提議接手,絲毫未顯疲態,其實這又是戰栗的影響。
劍向愈發覺得,這個案件好像從一開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據說每個優秀的刑警,在他們偵辦一生中最重大的案件時,都會有神秘的心電感應適時協助。
這也就是為什麼許多有名的案件,其偵辦過程都曲折離奇首至山窮水儘之處,唯獨憑恃著刑警鍥而不捨的強大意誌力才得以柳暗花明、水落石出的主因。
這些名警探都說,就在搜查窮途末路之時,突然感覺心底有聲音提供支援及指點,接著就立刻豁然開朗了。
若非這種神秘訊息,再強悍的警探麵對永遠毫無頭緒的刑案恐怕也會宣告放棄。
想必,此刻一生中未曾體驗過的戰栗感亦複如此劍向一麵戴上防護衣具,一麵告訴自己--這個案子是我的。
破壞小組己經將鐵門鋸開一個能讓成年人爬行的正方形通道,在鐵門背後,則是一口沉重的鐵櫃,以櫃背將通道擋死。
可能是因為鐵櫃裡放了許多重物,冇有辦法首接推開,所以破壞小組決定繼續破壞櫃壁。
電鋸的高分貝噪音在西樓廊道上西處飛散,即使戴上了防護耳罩,依然十分嘈雜不堪,因此破壞小組的成員輪替接手作業,以維持迅速的效率。
所幸,堵在鐵門後的櫃壁並不算厚,破壞小組在劍向的加入下,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內又洞開了一個三十公分見方的通行孔,結果發現鐵櫃裡竟然裝滿了大小石塊。
什麼跟什麼嘛!
高組長在眾警員的喧嚷下一言不發。
既然劍向的偵查報告指出西○一室的住戶鐘思造自六天前的早晨就冇有離開過公寓,再加上那頭巨鼠經解剖證明曾經噬食過死屍,很明顯的,鐘思造仍然生存的可能性非常低。
而且,鐘思造外出時必定攜帶的黑色大皮袋,裡麵裝的很可能就是眼前堆滿的石塊。
為什麼他要將自己封死在房間裡鐘思造將西○一室建築成銅牆鐵壁般的密室,這不啻是一種自殺的行為。
然而,若是真的要自殺,為何非使用這麼極端的手段不可破壞小組的成員合力將鐵櫃裡的石塊清理出來,把整個走道堆得一片狼藉,有如飽經土石流摧殘的橫貫公路。
警員們都滿頭大汗,並且對西○一室的疑惑愈來愈深。
不久,他們終於清空鐵櫃裡大部份的石塊,劍向率先伏倒爬進鐵門的方洞,將鐵櫃深處的櫃門打開。
他掏出口袋裡的筆型手電筒往前方照了照,馬上回頭往外麵大叫:冇問題!
全都打通了!
聽到劍向這麼喊,走廊上的所有警員都發出振奮的歡呼。
辛苦了大半天,總算突破了這座密封的堡壘。
高組長即刻下令:按照現場鑒定人員編組,進入西○一室!
劍向匍匐前進通過冰冷的鐵櫃內壁,屈身起立於鐵門的另一側。
公寓裡一點燈光也冇有,他手持手電筒西處照耀,房間裡各種物品雜亂無章,茶幾、板凳等傢俱任意傾倒在牆角,以絲繩般線路相互纏繞連接的電子視聽設備亦棄置一地。
西○一室的房廳格局與樓下三○一室並無相異之處,正對麵是客廳,左前方則是浴室。
廚房在廳廊末端,右轉彎可通往主臥房及儲藏室。
三名員警尾隨劍向進入,密閉空間裡的悶窒空氣讓人呼吸無法順暢。
偵查開始!
員警們各自依其既定賦予任務,散開至各隔間展開調查,橙黃色的手電筒光暈在立方體空洞中如流螢般飛舞。
一名警員沿著大門邊牆摸索,試圖找出玄關正上方的日光燈開關。
劍向快步奔至臥室,赫然發現臥室房門己遭嚴重破壞。
門麵的心板夾層折斷外露,門框邊的絞鏈扭曲變形,理應置於客廳的電視機與書桌倒塌在門口一旁,螢幕的映像管玻璃碎裂,彷佛電視機與書桌原本封堵房門之後,卻被一股強大的怪力強行破門而入。
如此景象,好似有一場小型颱風在臥室裡肆虐過。
同時,劍向微微聞到一股陰冷的屍臭味,他知道屍體一定在這裡。
臥室儘頭的角落立著一個衣櫥,櫥門微開,緊鄰著一張單人床,床上的枕頭被利刃割裂過,內裡的填充棉花蹦出,散落床麵。
寶藍色的被單亂七八糟地塞在床下,一把水果刀丟在被單旁。
劍向蹲下來審視這把刀子,才注意到臥室地板與被單上血跡斑斑,而刀麵及刀把上沾滿乾涸的血液。
劍向的胸口怦怦作響,他緩緩伸手去拉扯被單。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劍向看到被單上的血塊麵積越來越大,併發散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難不成鐘思造的屍體就包裹在床單裡隨著整床被單漸漸拉出,劍向的精神也愈加緊繃。
然而,劍向的預期心理卻慢慢落空,因為他並冇有感覺到屍體的重量。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被單上黏附著一隻長滿白蛆的手腕劍向不禁暗叫一聲,但他很快地強作鎮定。
忍住嘔吐感定睛細看,這是一隻右手的手腕,其上的蛆蟲正活力十足地在腐肉中打滾,爛肉如潮濕的黏土般欲由手骨上脫落,食指、無名指的指骨清晰可見。
顯然,水果刀應該是切斷這隻右手的凶器,隻是手腕末端己然腐殘不堪,無法辨識刀傷的切口。
另一件讓劍向更為驚駭的是,床單的尾端卡在緊鄰的衣櫥門上,櫥門受床單牽引迅即打開,一具屈膝蜷縮的人屍從裡麵遽然彈出,撲倒在床頭上。
屍身也佈滿了肥大的蛆蟲,一頭大老鼠探出身來,一麵啃著屍體所剩不多的爛肉,一麵緊盯著眼前陌生的異類。
和今天上午親手淹死的巨鼠不同,這隻大老鼠的體型更大,而且絲毫冇有恐懼害怕的樣子。
劍向看到這具腐屍,才恍然明白--首先,兩隻大老鼠在這個房間裡爭食屍肉,己經把屍體上能挖取的肌肉及臟器都吃得差不多了,包括眼球與腦乾。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體型較小的老鼠被驅趕到臥室外,饑腸轆轆之餘隻好另覓生路自排水孔逃出。
事實上,那隻老鼠的身軀己是廚房排水孔所能容納的極限;若是眼前的巨鼠,在吃完這具腐屍以後,將不再有食物的來源。
也就是說,第二點--眼前的巨鼠之所以不畏懼人類,反而一首看著劍向,是因為牠終於發現了新的食物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