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幼鶯本來冇準備插手秦王後院這些事,可這王氏一聽要請大夫,竟然嚇得麵無人色,沈幼鶯就是想裝糊塗都裝不了了。
“柳氏到底怎麼了,請個大夫竟然將你嚇成這樣?”
王氏垂頭不語,臉色發白。
沈幼鶯隻好同肖側妃道:“那就去看看吧,柳氏住在哪個院子?”
“住在琅華苑。”
琅華苑靠近後座倒房,離聽梅軒很有些距離。沈幼鶯打發了其他妾室離開,又換了身輕便衣裙,才和肖側妃、王氏一起去琅華苑。
一行人剛到琅華苑門口,就看見柳氏的女使紅玉埋著頭從另一邊的拐角處急急忙忙跑出來,她隻顧埋頭往琅華苑跑,冇留神前頭來了一波人,撞上時嚇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手裡抱著的東西也跟著散落一地。
沈幼鶯看去,是用油紙包好的藥材,
肖側妃皺了眉,訓斥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柳氏病了,你不在跟前伺候,往外麵跑什麼?”
紅玉跪在地上將藥包撿回來緊緊抱在懷裡,結結巴巴道:“夫人、夫人她肚子疼,我去給她取藥了。”
肖側妃和緩了麵色,輕聲細語道:“既然病了,怎麼不請大夫來看一看,還要你去外頭買藥?”
紅玉支支吾吾眼神閃爍,春寒未卻的天,她的額頭汗珠一顆顆往下落。
沈幼鶯道:“先去看看柳氏吧,彆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她正要往裡走,紅玉卻忽然大聲道:“彆去!”
下意識喊完才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她表情變得太快,以至於清秀的麵孔變得有幾分扭曲:“夫、夫人她正生著病,彆過了病氣給王妃……”
沈幼鶯越發篤定柳氏的病恐怕有蹊蹺,她冇撞上就罷了,現在撞上了,自然不能這麼含糊過去。
她給白螺使了個眼色,白螺立刻會意上前,將紅玉半強製地拉到一邊去:“彆擋著王妃的路。”
柳氏住在琅華苑西屋。
沈幼鶯剛進院子,就聽見隱隱約約的呻.吟聲。
那聲音似壓抑著極大的痛苦,斷斷續續從喉嚨裡溢位,迴盪在有些僻靜的院落裡,很有幾分滲人。
王氏臉已經全白了,她咬唇猶豫道:“她這麼叫了一天了。”
沈幼鶯看她:“同住一個院子,你冇去看看?”
“柳氏總說身體不適,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冇出門見人了。”王氏低低道。
沈幼鶯推門進去,壓抑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就迴盪在耳邊。
裡屋的人也聽見動靜。嘶啞出聲:“紅玉?藥買回來了嗎?再去給我燒一盆水,抱一床新被褥來。”
紅玉落在後麵,身邊緊跟著白螺,根本不敢開口,隻不住地擦汗。
沈幼鶯推開裡屋的門,門剛一打開,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濃重的香料味道同女子葵水的血腥味混在一處,令人作嘔。
眾人下意識掩住口鼻,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沈幼鶯快步繞過屏風,便被床榻間的情形嚇得動彈不得——
隻見柳氏身後墊著軟枕半靠在床頭,麵如金紙,汗如雨下。在她身下,淺藍的錦被浸了透大灘的暗紅色血液,正散發出刺鼻的血腥味。
緊隨她進來的眾人都發出驚叫聲。
沈幼鶯渾身發涼動彈不得,回過神後來猛地抓住拂翠的手臂,著急道:“快,快去請大夫。”
拂翠剛要走,又聽她交代:“等等,動靜彆太大,大夫要請嘴嚴實的。再讓人去前院請王爺,就說、就說我有急事同王爺商議,請他務必立刻來一趟。”
拂翠得了令,匆忙往外跑去。
冇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
沈幼鶯雖冇親眼見過,但卻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
柳氏這副模樣,分明是小產了。
而且看紅玉和柳氏鬼鬼祟祟的樣子,多半不是正常小產,而是吃了打胎藥一類的虎狼之藥。
想起紅玉帶回來的兩包藥,沈幼鶯立刻吩咐白螺:“尋間屋子把紅玉先關起來,你親自守著,決不許其他人見她,那兩包藥你也收好。”
等安排完這些,沈幼鶯怦怦直跳的心臟才逐漸平複下來,隻是手腳依舊有些發軟,她深吸一口氣,幾乎想就這麼坐下來什麼也不管了,但想起肖側妃、王氏都在,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王府的人手我不熟悉,琅華苑的下人們就交給肖側妃了。”交代完肖側妃,她又看向如釋重負的王氏,道:“你先回屋去吧,等會王爺過來,怕是要有大陣仗,交代其他人彆亂看熱鬨,免得聽了不該聽的惹禍上身。”
王氏喏喏應是,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肖側妃冇想到她都嚇成這樣了,還能這麼周到細緻,不由重重看了她一眼,才帶著女使出去。她得將琅華苑的下人們聚在一處,盤查清楚柳氏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情。
等人都走了,沈幼鶯才長出一口氣坐下來,看向床榻上從她們進來後就不發一言的柳氏,輕聲問:
“孩子是誰的?”
柳氏眼珠微動,轉臉看她,聲音尖利道:“除了是王爺的,還能是誰的?”
她原本應是個美人,削肩細腰,弱柳扶風。
但此刻鬢髮散亂,碎髮被汗珠黏在慘白如鬼的麵頰上,尤其一雙本該風情萬種的吊梢眼紅腫充血,眼珠僵硬地轉動時,透出幾分死氣沉沉。
總之看著怪嚇人的。
沈幼鶯有些同情地看著她,幾乎預見了她的結局:“王爺哪一日什麼時辰在哪個妾室處留宿,都有起居郎記錄在冊,若真是王爺的血脈,你恐怕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冒著性命之憂偷偷打胎?”
柳氏臉色又白了三分,不再說話了。
沈幼鶯歎口氣:“王爺馬上就到了,你想想如何才能平息王爺的怒火吧。”
以她對薛慎的淺薄瞭解,柳氏的下場怕是不會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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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翠很快就將大夫請了過來,同大夫一起來的,還有麵色黑如鍋底的秦王。
他到裡屋看了一眼,竟出乎意料地冇有發怒,而是陰沉著一張臉,盯著塌上的柳氏不知道在醞釀什麼。
大夫戰戰兢兢地上前給柳氏把脈、開藥。
沈幼鶯這才叫白螺將那兩包藥拿出來,讓大夫看看是什麼藥。
大夫扒開油紙包一看,就先擦了把汗,躬著腰小心翼翼回道:“這是打胎的虎狼之藥……”
“她都如此了,怎麼還要買虎狼之藥。”沈幼鶯不解。
“這胎已有五六個月,許是夫人先前用的藥藥性太溫和,冇能將胎落下來,所以、所以才又……”
大夫聽見這個問題,拿針的手都抖了下,小心翼翼用餘光去瞥薛慎的臉色,絞儘腦汁委婉措辭,生怕一句話惹了這位煞神發怒,先拿他開刀。
薛慎聞言果然笑了聲,笑意不達眼底:“五六個月?那孩子豈不都成型了?”
大夫腰彎得更厲害,顫著嗓音說:“……是。”
“設法將孩子弄出來。”薛慎陰惻惻道。
大夫一愣,也不敢問他要個死孩子做什麼,隻能連連點頭應是。
從薛慎來後就跟鵪鶉似的柳氏抖了下,終於抬起頭,哀聲求道:“求王爺給我一個痛快吧。”
薛慎真心實意地發問:“本王為何要給你一個痛快?本王看著是那般心慈手軟的人?”又問:“姦夫是誰?”
柳氏抖如糠篩,不住流淚搖頭。
薛慎這回連個餘光都懶得再給她,對安安靜靜裝自己不存在的沈幼鶯道:“此處血腥晦氣,王妃同我出去等。”
沈幼鶯無聲點頭,乖順地跟在他身後出去了。
薛慎嫌棄屋子裡晦氣,叫小廝搬了桌椅板凳放在院子裡,他就和沈幼鶯坐著等。
沈幼鶯一言不發地坐在他旁邊,外麵天色逐漸暗下來,下人們將廊下的燈籠依次點上,沈幼鶯看著那些晃動光影發呆,無意識地攏了攏衣襟,將冰涼的手藏進袖子裡暖著。
薛慎注意到,皺眉:“冷了?”
沈幼鶯回過神,下意識搖頭說“不冷”。
薛慎卻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遞給白螺:“替王妃披上。”
這個時候他的心情應該相當糟糕,沈幼鶯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和他唱反調激怒他,便道了謝,將披風披在身上。
披風比想象中要寬大許多,幾乎將沈幼鶯整個罩住,長長的衣襬都垂到了地麵。
沈幼鶯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對麵的人,許是他終日坐著輪椅,完全看不出來他身量竟比自己高大了那麼多。
她將拖到地麵的衣襬往上提了提,見對麵的人看著他,一雙黑眸閃爍著野獸一樣詭譎莫測的光,便不好再獨自發呆,搜腸刮肚地找話題:
“王爺讓大夫將那孩子取出來做什麼?”
薛慎勾唇一笑:“自然是送去給孩子的父親,讓他們一家團聚。”
這是沈幼鶯從未想過的處理,一時震驚的眼睛都瞪大了。
想到那血腥可怖的畫麵,剛紅潤起來的小臉又有點發白。
“害怕了?”薛慎問。
沈幼鶯習慣性搖頭,在他的注視下,想了想,又點頭,小聲說:“有點。”
“那王爺要將柳氏也一併送去給那奸、姦夫麼?”
薛慎笑得越發肆意:“柳氏恐怕求之不得,不過我這人向來不愛成人之美。將她的屍體送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