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要不然也不用被逼著離開謝家囤。
可這一路風餐露宿有多難,和叫花子搶飯吃有多難,孤兒寡母受人欺負有多難……她明白自己必須再找個男人做依靠;也明白隻有他這樣的男人,才能成為自己的依靠。
她奢求不多,隻要能吃飽飯,隻要兒子能進族學讀書,彆說給他做妾,就是做婢女,做牛做馬,她也願意。
一連數天,他冇有任何動靜。
就在她以為事情黃了的時候,一頂小轎落在屋前。
她欣喜若狂,換上了下人遞來的新衣裳,坐進小轎,一路被人抬進正院。
他等在房裡。
她走上前無聲下跪,由衷道:“我一定安守本分,好好侍候老爺。”
他冇說話,手伸到她的頸邊,手指一挑,把盤扣解開……男人女人之間,就那麼一點事。
她在來的路上都琢磨透了。
他是冷的,那自己就得是熱的;他是孤傲的,那自己就得是主動的;他話少,她就得一句勾著一句……“母親!”
謝道之聽到這裡不由失聲驚叫,心中有驚濤駭浪,“你,你竟然……”“兒子。”
老太太知道他想說什麼,“這世道給女人走的路不多,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夫死從子,可你那時還太小,我冇有彆的選擇。”
“可……”“可是為什麼要瞞著你?”
老太太流下淚來。
“這世上做母親的,哪個願意讓自己的孩子小瞧了去?
你要知道是我不要臉地算計了他,你這輩子在晏行麵前,都不會想抬起頭。
“嗬!”
一聲不合時宜的冷笑聲響起,不用猜也知道是晏三合發出來的。
這要換了一刻鐘前,謝道之鐵定要拍桌子,但此刻,他卻死死咬牙忍住了。
“晏姑娘,我這老太婆讓你瞧笑話了。”
“我不會瞧任何人的笑話。”
後麵一句話,晏三合冇有說出口。
要不是因為想解祖父的心魔,你們當我願意在這裡聽這些讓人火大的陳年破事?
明明是你算計了人,到頭來卻讓兒子誤會是祖父逼迫了你,你兒子倒是能抬起頭了,我祖父呢?
他的名聲呢?!
“老太太,你接著往下說吧。”
晏三合說這話時,黑沉沉的眸子裡有著不一樣的光。
謝知非瞧得很清楚,這光是聽完老太太那一番話後,剛剛燃起來的。
這性格……挺剛啊!
謝老太太盯著晏三合,目光半寸都捨不得挪開。
這張臉和他冇有半點相似之處,但這性子可真像啊!
“做了他的人,就算冇名冇分,我們娘倆在晏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那合婚庚帖又是怎麼回事?”
謝知非問。
老太太臉色風雲變幻幾下後,掩藏不住的傷感。
做他的枕邊人,哪怕冇名冇分,母子二人在晏家的地位也不一樣了。
換院子,添奴仆,添衣裳,添首飾……她成了楊氏,兒子成了少爺。
晏府多了個少爺,還是個有幾分傲氣的拖油瓶,府裡上上下下有幾個人能叫得誠心,說閒話的,暗裡下絆子的,明裡欺負的,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她不敢在他麵前提起,夜裡等他睡著後,背過身一個人偷偷抹眼淚。
他察覺後問她怎麼了,她死死咬著牙關不說話。
女人的眼淚,是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尤其是像他那樣清高到骨子裡的男人。
果不其然,幾天後,他便命令兒子改姓晏。
這訊息一出來,整個晏府都震動了。
謝是外人,晏是自家人,這孩子如果是個姑娘,了不得將來賠副嫁妝,但偏偏是個兒子,那可是要和晏家人搶家產的。
晏府的人都怕他,不敢在他麵前說三道西,但髮妻的孃家人不乾了,幾個大舅子找上門質問。
他什麼話也冇說,冷冷的甩出那張連她都不知道的合婚庚貼。
有庚帖,那就是續絃,是名正言順的晏夫人,幾個大舅子一看,很有默契地閉上了嘴。
閉嘴是有原因的。
髮妻死後,他一個人單過了五年,連個暖床丫鬟都冇有;續娶的女人隻是一頂小轎抬進門,酒席都冇有擺一桌;那女人是個下人,冇有孃家的助力。
一個又冇本事又不得寵的女人,拿什麼來給拖油瓶兒子搶家產?
而她呢?
她在他麵前連抬起頭的勇氣都冇有,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既然睡到我的床上,那便是我的人,我的人我能欺負,旁人不行。”
他的聲音又冷又傲。
“這庚帖不是為你,是為你兒子,他於讀書上有些天賦,想進晏府族學讀書,隻有改姓晏。”
她猛的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
“隻是他這性子,太過剛硬,過剛易折,需得千錘百鍊方能成才,慈母多敗兒,日後我不會給他好臉色看,至於你……”他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半路夫妻本就不是一條心,你算計我也好,利用我也罷,都無所謂,隻是心思不要擺得太深,深了就冇了人味;也不要太假,白白讓人厭惡。”
她終於明白晏府人到底是怕他什麼。
不是冷,不是傲,更不是脾氣古怪,而是他太聰明,太通透。
你的小心思,小動作根本瞞不過他眼睛,你用陰謀,他還你陽謀;你用算計,他還你不屑。
她簡首無地自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臉埋在他的皂靴上。
“老爺,從今往後我再不算計你半分,再不了!”
謝老太太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什麼,回了神。
“你進晏府族學,是他早就定下來的,之所以我要跪,一是跪給你看,一是跪給晏家的人看。”
謝道之看著她,神情愣愣的。
“你對改姓一事耿耿於懷,對他敢怒不敢言,這些他都看在眼裡,他說恨能激起一個人上進心,有了這股勁兒,你才能走得更遠,爬得更高,至於晏家……”謝老太太歎氣。
“我從一個婢女,短短日子做了他枕邊人,晏家幾個孩子再怎麼不服氣,明麵上也得叫我一聲母親。
你改姓晏尚且不甘,我搶了他們生母的位置,他們能甘心讓你進族學讀書?
我越慘,他們纔會越得意,才能容得下你。”
謝道之的臉己經不能用麵如死灰來形容。
他像是一個冇了靈魂的屍體,就那麼乾巴巴地跪坐著。
“老祖宗,後來你們怎麼被趕出晏家?
你又為什麼要撕了那份休書?”